第二日,仍是阴云重重。马车行进更加艰难,雪大到潇湘怀疑人生。
江雪寒抱着暖炉,露出了怀念的神情。
他将棉帘拨开一条窄窄的缝隙,看着外面潇湘的背影。冷风挤进来,他咳了两声,道:“当年师祖带我来的时候,雪比现在还大。师祖带着我御风而行,直接上了摩云崖。”
说话间,大风将雪雾卷起,迎面扑来,拉车的马匹走不动,原地踱了几步。
越往前,气候越冷,雪越大,道路越难行。
潇湘回头问他:“我们接下来怎么走?”她裹着厚厚的斗篷,帽沿上尽是雪花,江雪寒想替她拂去,手指刚抬起,又紧握成拳,放下来。
既想,又不敢。就像天上的星星近在眼前一样。
前路未卜,而他的对手太强大。江雪寒害怕给了自己不切实际的可能性,也害怕让潇湘产生任何他可能会陪她活到最后的错觉。
第一次,他对生死没有确定的底气。
“我尝试一下能不能开一条路。”他抱了一会儿暖炉,感到暖意流通在四肢百骸,便开始尝试召出日月剑。
“怎么开?”潇湘笑着回头,“仙尊还是养一养吧,不要再消耗了。”
“没事,我已经把它召出来了。”江雪寒起身,袖间露出一段雪亮的剑锋。
好在日月剑仍听从召唤,他心道。
江雪寒顶着风雪钻出车厢,潇湘见状立刻勒住马。他从马车上下来,蹚着齐膝深的雪走到前面,定了定方向,将刚养出来不多的灵气萦绕在剑上,竖直向前一挑,前方瞬间迸开一片雪雾,长长的路显现在眼前。
“好了……”他收剑转身,余光仿佛瞄到了一道影子,淡淡地站在前路的尽头。
他定住脚步,惊诧、恐慌和畏惧像走马灯般瞬间在他心间闪过。
“仙尊?”
雪雾落尽,江雪寒的的心也沉了下来。
路的尽头站着江父。
“哟,孽子,”江父愉快地打了个招呼,“你还活着呀?”
江雪寒脸色很不好看,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
前方是一道笔直平坦、却有尽头,正不断被雪花掩埋的路,身后是及膝的大雪。
他打量着熟悉又陌生的血亲,日月剑在他软弱的手中嗡鸣颤抖。他迈不过心中那一道线,无法放下一切牵绊,用它刺向对方。
“来吧,和我打一场,”江父不紧不慢地走来,“不要波及无辜之人。”
又是寒冷,又是激烈的情绪反复,江雪寒浑身发紧,喉间仿佛被一块石头堵住了,什么都说不出来。听到“无辜之人”,知道他指的是潇湘,便也麻木地向前走去。
从困仙牢开始,他已无法再欺骗自己,然而如今刀兵相见,又是另一种心境。但江雪寒还是想问一句为什么。江父看出了他思绪复杂,喝道:“多说无益,来吧!”
江雪寒只得提剑相迎。
两人交手处,地上的雪尽被气流搅了起来,与天上正在下降的雪混在一起,一半被风吹走,一半再度落地。
潇湘蹲在马车后的雪地里,握着小玉牌,将灵气灌注进去,急切道:“仙尊之父雪原截袭,师祖救命!”
没有回音,她不确定师祖能否立刻看到。
雪地中,她紧张得浑身都在发抖。
江雪寒打得极为吃力。即使江父铁了心要杀他,他心中仍存留着一种父子间天然的崇信。他本想打退江父,让他知难而退,却未曾料到,他天资平平的父亲居然有着如此实力和诡谲莫测的身法!
江雪寒的招招式式尽是防御,自然很快落于下风。即使对招数的了解已臻化境,也抵不过对方全开的实力和不加掩饰的狂烈杀意。这杀意笼罩着方圆数里的天地,一时间走兽逃遁,禽鸟惊飞。
——居然与他的全盛时期相差无几!
所以,只要他死了,父亲就是当之无愧的仙尊了吗?吃力地抵挡着父亲的取命之势,江雪寒混乱地想着。
可是为什么,被推上仙尊之位的是他?
江父矮身躲过他毫无攻击性的一剑,近前一掌贴上他腹部,灵气爆开,江雪寒灵脉受到重创,瞬间喷出一大口血。日月剑脱手而出,在一旁印出一个剑形的雪坑。
江父卡住他的脖子,将他提离地面。江雪寒面色苍白,喉骨咯咯作响,唯有唇角染着的血色,在雪中鲜艳得凄厉。
血滴在江父白皙的手腕上,浸湿了他的袖子。
这场漫长而短暂的交手已经结束。
潇湘刚向师祖求过援,就看到日月剑从雪下钻出来,贴到她手边急切抖动,强烈暗示她握住自己。潇湘刚握住剑,就被闷了一脸雪粉,日月在雪下快速穿梭,瞬间即止。烈风呼啸,潇湘从雪下钻出头,发现自己已在江父身后不远处。
她无声地近前,抬起沉重的宝剑,剑尖抵上他的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