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却如同被堵在心口，涨得人难受。直到坐在回乡村的汽车上，一路上都在笑的小芳忽然无声哭泣，她没有抽噎，也没有哀嚎，只是默默流泪。邻座的热情大姐多次询问原因，她都说不出来话，只得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乡间大巴车走的很慢，等快到地方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这里似乎还下了一场小雨，破碎的水泥路面上裸露出泥泞来，特别难走。为了避免一脚陷入泥坑里，小芳有时候需要走到田埂上，那里有着死去的植物尸体，能垫一下脚。但有时候底下是个小坑，一不小心就会陷入其中。
“啊！”
脚底的疼痛将小芳从悲伤的情绪里唤醒，她向前蹦了一步，忽而悲伤无可抑制地涌上眼睛，蹲在田埂边嚎啕大哭。
好一会儿，小芳才觉得情绪有所缓解，脚心的疼痛再也无法被遗忘。
太疼了。
小芳干脆找了个相对干燥的地方脱了鞋，打开手机手电筒查看，这一看，不得了了。
白色的袜子混上泥浆和血迹，伤口处沾上泥水的同时仍在不停地冒着血水。她的脚心好像成了个破了的水管，连绵不断。
小芳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晕，不知道是累的还是血流的。
“芳……芳……芳……”
风吹过夜里的乡村，带来种种奇怪的声音。在这片并不算特别寂静的小路上，传达的声音就没那么清晰了。
小芳愣了下，随后眼泪再次喷涌而出，这……
这是三爷爷的声音。
“爷爷，爷爷，爷爷……”小芳一声声地呼唤着。
黑暗之中，似乎有一道光，照亮了眼前的路。那模糊的光影里，影影绰绰，应该是有一人。
眼中是那个渐渐拉近的身影，五官藏在阴影之中，看不清楚。
但小芳知道，那就是她爷爷。
她想冲上去拥住他，又不敢，生怕那只是一道虚影，一动便散了。
这一刻，无论是鬼魂还是幻觉，小芳都希望三爷爷的身影能留的更久一点。
许是听到了她内心的哀求，三爷爷距离她越来越近，甚至伸了伸手，摸在她的头顶上，就像小时候那样。
可惜，没了小时候的温暖，只有寒意丛生。
是啊，三爷爷已经没了。
小芳心里意识到这一点却并未感觉多少害怕，毕竟这是她至亲之人。
爷爷是不可能害她的。
“爷爷，我想你，我出去上学、上班，努力挣钱就是想租一套大一点的房子，然后我把您接过去住……”
一开口，小芳就止不住絮絮叨叨。她看得出来，三爷爷也很享受这样的时光，她有时能看到三爷爷唇角微微勾起，应该是在笑。
她有时候想，如果三爷爷能一直活着就好了。
因为不想被亲生父母责骂，她很少回乡，这也错过了与三爷爷的生活。
“爷爷，你受苦了。”
三爷爷侧了侧身子，唇角的弧度显得有些诡异，“爷爷啊，从来不觉得受苦。我和你奶奶没孩子，可别人有啊，刘叔，他们的娃娃，白白嫩嫩，香甜的很；还有村头丫丫，脾气暴躁了些，有点像你们城里说的孜然，还有……主要是你，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闻起来香，舔一口更香！可你太小了。不过也还行吧，你奶奶更好。”
小芳被冷风吹得僵硬的五官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嘴边那丝弧度越来越大，隐隐与三爷爷一般无二。
她的心里充盈着幸福、快乐，丝毫没感觉到三爷爷和自己的不正常。
“你出去这一趟，反而瘦了，真是不好好照顾自己……不过，回来了就好啊，孙女在身边真好。”
三爷爷的声音里满是可惜，话语也满是温情。但遮挡住月光的云朵偏移，对着小芳的身旁洒下一片片银白，能清楚地看到，乌黑的泥土里散落着丛丛红色，丝丝不明物体紧紧缚在小芳脚心处，并有着向上蔓延的趋势。
至于说三爷爷。
小路空荡荡，唯有小芳一尸而已。
……
“汪——呜————”
一声长长的狗叫打破沉寂，以小芳身体为中心的树林、房子里有点点亮光燃起，一层、一层地向外扩散。
簌簌风吹，唧唧小虫，喳喳鸟鸣。
整个树林好像在这一刻，活了过来。
嘈杂里，有一道声音说：暂时，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