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长久的沉寂。
“打算怎么死,”过了很久他问,“有想过吗?”
我感到诧异,我以为他会问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之类的,但是他甚至都没有问一句为什么就准确地猜中了我的真实想法。我没来得及细想,我说:
“有。”
“怎么打算的?能告诉我吗。”
“离我们这不远有个湖,而且不起眼,我看过,足够深。”
“知道巨人观吗,”他说,“会很难看。”
“那,青云山有个断崖……”
“那下面全是各种形状的岩石,都不好收拾。”
“用我美工刀也行,桡动脉,大约一个小时。”
他似乎笑了,“这么执着吗,都查好了?”
我竟然觉得这时候的气氛有些不那么沉闷了。
他说:“你写的器官价格啥意思?给自己卖了?”
我突然发现前两个方案不合适,我还得捞钱。
“嗯。”
“你知道那些东西有多黑暗吗?那些人恨不能连骨头渣子都要榨干了再去当肥料。”
他叹了口气,
“先不说你能不能卖得了钱吧,你卖这打算留给谁?”
“我妈。”
“你觉得你妈是更需要你还是更需要钱?”
我没回答。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他似乎是刚刚找了个地方坐下,声音平稳了些。
“我妈在我十五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喝药自杀。”他真的就像只复述一个故事,“她得了癌症,每天都要输液,化疗。那时候我十四岁,我爸劳务工,赚钱不多,我们的家庭一度非常困难。我根本不想学习,家里也没人有空管我,我就像个孤儿,脾气也不好,天天去跟人打架,惹了不少祸。”
我静静地听着,很认真。
“有一次一个小孩说我没娘生没娘养,我把他头打破了,然后我爸一气之下,带我去见了我妈。”我看不见他的神色,只能从语气里感受他的情绪,他似乎波澜不惊,继续说着:“我那时候距离上一次见到我妈才过了三个月,我再次看到她的时候,说已经认不出来了一点不为过。她那皮肤白的跟她身后的墙几乎一个程度。”
“我爸说,不好好学习走了他的老路,就会像他一样,老婆治不起,儿子管不了。从那时候,我就开始愿意去上学,我从老师们公认的问题学生,挤进了前几名,考来了这里。但是高中录取通知书还没下来,我妈走了。”
“我爸说,她觉得自己治不了了,我又要用钱读书,与其浪费在她身上不如让我好好上学。所以她把医生给她配的安眠药攒了起来,足足六十多片,一口气全吃了。她身体本就抗不了多久了,到最后也没能抢救回来。”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是医生明明说她还能活三个月。我考上了最好的高中,我毕业了,我还想着她终于能安心让我去好好陪着她……”他自嘲地笑了下,没再说下去。
“对不起……”我有点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你为啥说对不起啊?”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继续说:“我妈一直以为我需要的是钱,她因为我需要钱放弃治疗,然后让我失去了跟她朝夕相处的最后三个月。我到现在都很后悔,如果我当时不顾她的反对坚持在医院照顾她,我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快失去她。”他沉默了一会,“换一句话说,我觉得她省下来的那些钱,跟她在世的那三个月比,一文不值。”
我才察觉到自己又流了满脸的泪。
“换位思考一下,你现在还觉得自己不够重要吗。”
他刚说完这句话我就清楚的听见了一个男人的呵斥声:“干什么呢?小兔崽子敢逃课?哟呵!还有手机?”
他“卧槽”了一声,对我说了句“我逃课被逮了,我挂了玩完去了。”
我看着飞速挂掉的电话愣了好久,最后发自内心地笑了。
我认真地思考了他说的,最后睡着了。
难得一夜好梦。
第二天醒来,我告诉母亲,我接受治疗。
我休了学被带去了医院,那段时间我也一直在跟他网络联系着。我学会了跟人谈真实想法,学会了分享,学会了吐槽。
他会给我看偷吃辣条后歪着舌头的小狗,身手敏捷捕猎麻雀的狸花猫,还有通缉令一样的通报批评告示。
“来来,给你看看咱学校现在的通告——xxx,男,xx人,身份证号xxxxxxxxxxxxxxxxxx,学号xxxxxxxxxxxx,因多次逃课屡教不改,记重大处分……我真服了,这踏马怎么写的跟个罪犯似的。”
吐槽了一半,上课铃响了,我听着他因急着跑路而颠出来的电音,边笑边把图片按了保存。
翻着手机相册里每个日期的相片,我总喜欢把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