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果然是个晴天。
一大早,灵犀的屋子收拾整齐,人却不知道哪里去了,大约是去采草药了。
猴子也醒来了,坐在窗户前的桌子上看着海边发呆。
一如他刚来的那几日一样,茫茫的海雾覆盖着,根本看不清海上的情况。只是偶尔能看见,那海雾隐隐约约的似乎有淡粉色的痕迹。
水族内战,死伤千计。血流千里,伏尸遍海。
我从窗户底下跳起,吓了猴子一跳,差点从桌上倒下去。
“你怎么也这么不高兴?”
猴子堪堪坐稳,无奈道:“我哪有不高兴?”
我说:“那你在看什么?”
猴子撑着脑袋,叹道:“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去方寸山。”
“你怎么老想着去方寸山?”我不太开心,“我这潮音岛,莫不是长了千刀万仞,戳你屁股,你这才坐不住吧?”
猴子憋笑,摇摇头。
“那你究竟为何要学法术?”
“为了花果山。”
“花果山?你当的就是那里的山大王吗?”我这才想起来,初次碰面,他与我说过的,他便是美猴王。
“那是我的家,我也在那里诞生。虽然我无爹无娘,那儿的猴子却待我如亲人一般,于是所有的猴子都是我的亲人。”
“你倒是有趣。”我笑着继续道:“那你和我学法术,都为的是同一件事。”
“你又为何学法术?”
“为的是天下苍生。我要降妖除魔,渡尽天下人。”
“嗤——”猴子不可收拾地笑出声来,差点又从桌子上翻了下去。
“你笑什么?”我有点恼火。
“七大圣人尚不敢说自己敢拯救天下苍生,你……”猴子语气一顿,到底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纵使他不说我也明白。
“万物皆有逐利自私的一面,但我们却不得不逆行而为之。一大批人为了整个六界大义而不计个人得失,前仆后继,只有这样才可开创盛世。”
猴子又笑了:“那我和你不一样。”
见我疑惑,他又说:“六界万象,风月无边。你应该去看看。”
那时候猴子的眼睛亮盈盈的,嘴角也总是勾着,他说话的语气就像仲夏里不知哪里突然冒出来的那阵风,张扬有力,一吹过,带来荷塘上漾起的清凉。
“我又不是不曾出去过。”
我是嫉妒猴子的。
嫉妒他见过的比我多,明明我比他厉害,可是一提起六界万象,我只会说些打打杀杀的术法勾斗,而猴子不一样。
他能说人间的烟火气,能说花果山的仙气,能说四海的广阔无边,能说六界众生百态。平湖烟雨,历经劫数。他从未去过仙界,可他也从不渴望去。有时候我总在怀疑究竟有没有他说的那么好,可我一看他眼睛,里面的星河一下就让我漏了进去——见过美好的人,眼睛里总会充满美好。
猴子大概嗅到了酸味,哈哈笑了两声,说:“既然你法术高强,也可以出这座仙洲,为何不去看看?”
“我……”我支支吾吾,不大想和猴子说实话。怕他笑话我,但又想不出什么好的说法。
“你莫非学那些高人,闭门车造,要练什么神功?”
“对!”我兴奋地站起,居高临下看着猴子,“我所练的法术,放眼六界,绝对是独一无二的。”
猴子被我的影子笼罩着,可眼睛还是那么亮,他又笑了:“你多大的年岁,就有自己的神功了?”
“你猜我多少岁?”
“你不过两百岁。而我已经三百来岁了。”
这次终于轮到我笑了:“傻猴子,我们神仙寿命比妖族长,我如今也有快两万五千岁了。若换成妖族年岁,我与你应当是差不多的。”
猴子没有一点点尴尬:“既然如此,我更要珍惜时间了。该看的看,该学的学,以免少年后带着遗憾去冥府,孟婆汤都就洗不去执念。”
我咯咯地笑了:“猴子,你很有我们佛家的慧根。”
猴子的神情滞了一下,又道:“怪不得。我从没听说过有个叫观世音的神仙,原来是西方的。”
“西方怎么了?我们和东方不都是同一个祖师爷么?我看你与我西方极其有缘不如不去方寸山了吧,我引你入门。”
“我不入佛门。”
我叹气:“真是个痴儿。”
猴子想了想,又说:“你们佛家不痴么?六界生灵皆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独独你们要背道而驰,讲什么看破红尘,又还要心系众生。说众生皆苦,要做神明度众生。痴的是大道无情么?”
这番话有如突然刮来的大风,夹杂着迷人眼睛的沙砾。一时间,我体内似乎有一痛处被戳中了。
我说:“你总是这样想些奇奇怪怪的,日后你拜师学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