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并不安全。”
妇人说：“如果我等不到我儿子，又等不到你回来，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一头撞死在这大街上。”
祢赢不解：“活着不好吗？”
妇人不说话，只是哀伤地看着她。
祢赢便隐约明白了，大抵是因为某种叫做“牵绊”的东西。她信奉恩仇两偿、因果有循，自觉不会因为“感情”而做出不理智的事情，但也不会贬损或是强行扭转这样的人所下定的决心。
于是她背着自己的包袱，挎着药篓，独自上路。
冬阳就像人们嘴里呵出的热气一样，转瞬即逝。
祢赢逆着逃难的人流找到县城，月亮已挂上梢头。
县城门户大开，城门被砸坏了一扇，匾额上的“太平”二字犹糊着血迹。不断有人出走，但也有许多人仍然在观望，还有更多的百姓从四面的乡村赶来。城里灯火通明，吵吵嚷嚷，沸沸扬扬。
祢赢进去之后，先弄清楚城里的情况，再向人打听县学的位置。
在太平县领头举事的人似乎比那个刘厉要高明一些，虽扬言要火烧县衙，但围了许久仍然没动手，还放任不想依附的百姓逃走。
可见多少在乎个“名”字。
然而图名者，所图往往非名也。
祢赢想到这里，不再盘桓，径直去县学。
这所用作读书育人的学堂，却大门紧闭，有五六个男人看守。
祢赢绕着县学所在的前街后巷转了一圈，后巷没有开门，也没有人守着。她从这里爬上院墙，刚冒头，就看到对面门子里钻出一个人影，抱着包袱鬼鬼祟祟地往外墙跑来。
两人猝不及防地对上视线，皆是一惊。
祢赢扒着墙没动，对方踮着脚跑到墙根下，小声说：“祢赢！你怎么来了？”
祢赢探出半个身子，把手伸向他，“我来找你。”
沈识慌慌张张地把包袱递给她，然后抓着她的手攀上墙，一边问：“外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昨天我们学堂突然被围了起来，先生都被带走了，也不准我们出去。虽然那些人说不会把我们这些学生怎么样，一日三餐都送，但我总觉得害怕，就想回去找你们。没想到你先来了……”
他紧张焦虑的时候，时常通过说话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然而还没说完，就听墙外有人喝道：“你在干什么？快下来！”
祢赢猛地将视线扫过去，只见外墙底下突兀地开了扇门，一个男人挥着根木棒冲向她。
原来后院角落有间小房子，祢赢刚才看到的时候，以为是学堂的杂物间。
却没想到是朝后巷开门，还有人守在这里，专门蹲这些想翻墙逃跑的学生。
电光火石之间，她直接松开抓着墙沿的手，扑向那个男人，借着下坠之力直接将其扑倒在地，而后一拳头打在男人脑袋上。
男人嚎叫一声，她就再补两拳。
耳边彻底安静下来之后，她放平呼吸，伸手摸上这人的脖子。
身后的沈识刚翻出来，惊道：“他死了吗？”
祢赢收紧的手指一顿，侧头斜睨：“死了又怎样？”
沈识的神色变作惊恐：“那，那我们是不是杀人了？他，他……”
祢赢打断他：“你的仁慈不合时宜。”
沈识呆住。
四周的光影如潮涌，远去又回转。
北风吹得紧，墙里的学堂响起呼喊的声音。
祢赢不再看他，手上却终究没继续使力，往下移摸遍这男人身上，搜出一张面饼、两截蜡烛、几枚大钱，装进自己的药篓里。
此处不宜久留，她搜完身便道：“走吧，你娘和你奶奶还在镇上等你。”
“我娘……”沈识如梦初醒，犹豫地看了那男人几眼，终究抱紧自己的包袱，小跑跟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