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寇丹的指甲也在挣扎中寸寸折断,血流如注。
凝之识得她。
她是近日御前炙手可热的司衣女官,被圣上赐名玲珑,出身落魄世家,为人温厚可亲,才貌出众,在御前侍候了一年,已经颇得圣心。
凝之也识得今日她手上新染的寇丹,那是几日前茶房里的掌事姑姑新得的。这是惯例了,她们得到了什么好东西,玲珑那里总是有一份的。
又是五板子下去,人已经晕死在那里,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连哭声也听不到了。
两个小内侍偷觑了眼苏南的神色,发狠咬了咬牙,继续重重地打下去。
庭里鸦雀无声,凝之浑身发冷,连呕吐的欲望都屏住了。
只见板子一声一声闷闷打在一团烂肉上,玲珑指尖的鲜血顺着地面滴滴答答地流下来,汇成了一条细细的小河。
不知过了多久,苏南才叫停,低声呵斥那两个小内侍:
“狗东西,看我愣神也不知道叫一声!这可是陛下召见臣子的地方,脏成这样怎么见人!还不快把这里收拾干净!”
又叫来两个侍卫吩咐道:
“也是个可怜人,把她抬下去,带到宫外还给家里人吧。”
庭里跪着的人眼睁睁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打死拖走,各个抖如筛糠,木香年纪小,已经瘫软在地上,全靠凝之撑着才不致完全倒下。
苏南回首站定,大声宣旨:
“陛下口谕:御前侍奉女官玲珑恃宠生娇,悖逆圣意,杖责五十,赐还家中。”
杖责五十?把一个完完整整的人打成一团零碎肉泥,原来只需要五十杖吗?不,或许根本不需要五十下,早在皇上御口亲断后,她就已经被绝了生机,活不成了。
凝之曾听木香说过,玲珑是在父亲死后被嫡兄卖进宫里的,那样一个家,那样的赐还,接回去怕不是也只能得一口薄棺,草草下葬。
“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
读起来很美的诗,其实是很凄凉的。
入了宫的女子,性命就犹如草芥,生杀予夺均系于一个人的喜怒哀乐。
欢笑时平步青云,是枝头绽放最繁盛的花朵,伤怒时跌落低谷,就成为脚下最脏污的泥。
何其可笑,又何其悲哀。
不,不止是这宫中的人,天下万民的生死不都被这至高无上的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吗?
为国尽忠的臣子也会身败名裂,身陷囹圄身份卑贱的罪臣之女,又有什么资格同情一个御前女官?
倒是该庆幸,今日若真挨了板子,一朝身死,别人或许还有一口薄棺、一张草席,自己怕是无人收尸,只能沦落为乱葬岗的孤魂野鬼……
“姐姐,姐姐?”
凝之被木香推得回过神来,就看到苏公公一团和气的脸近在咫尺,吓了一跳,连忙叩首:
“奴婢一时失神,请公公赐罪。”
苏南摆了摆手,眯着眼笑起来:
“姑娘这是哪的话,别说怪罪,今日在场的奴才们都要对您千恩万谢才是。姑娘不知道,今日早朝圣上因一些琐事龙颜大怒,多亏下朝后喝了姑娘新奉的茶,这才转阴为晴,否则今日伺候的奴才们怕都要挨板子了。奴才今日特特过来,也是为了问姑娘一句,姑娘可愿意到御前侍奉左右,伺候茶点?”
方才血腥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凝之心知不能退却,强忍着恶心,垂首轻声回道:“奴婢一切听凭公公的吩咐,莫敢不从。”
苏南凑得更近,点头笑道:
“我一向知道姑娘是个懂事的,将来必定会有大造化,如今看来果然不错,光是这份胆量就叫人敬佩……不瞒您说,奴才我在宫里伺候了三十多年,手底下调教过的宫人也不少了,还是第一次见到姑娘这样的,眼睁睁看着打死了个人,还能神游天外,稳如泰山,这份定力,委实难得!”
凝之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老老实实回道:“公公谬赞了,奴婢只是没见过世面,被吓愣了……”
苏公公一愣,笑得更厉害了:
“姑娘说话真有趣,到了太和殿,咱们圣人一定喜欢,快去收拾收拾,跟奴才走吧。”
说是收拾,但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收拾的东西,凝之本就是被抄家籍没为宫婢的,哪还有什么体己家私。
身上藏着的几件首饰,为求得分个好宫室,也在入宫之初送给了管事的嬷嬷们。
真正值得珍藏的几样遗物,则一直都被她贴身带着,是她一定要寸步不离,拼死相护的。
所以折腾了一刻钟,和又惊又怕涕泗横流的木香告别过后,凝之就背着她破破烂烂的小包裹到了伺候圣上的太和殿。
当今圣上崇尚节俭,操劳政事,临朝之初就设立了专门召集政务大臣研讨要务的南书房,又宣布日常起居都在临朝的太和殿,无事不入后宫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