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北衡没理他,走到裹着大氅面色苍白的男人面前:“久闻陆大人清正端方,忠心耿耿,在朝中从不站队,不想竟是云阁主旧识。”
秦北衡比男人身量高些,他刚从头疾中恢复不久,眉眼自带了几分嗜血戾气,眸底幽光冷寂,若不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必然要被震慑住。
这位陆大人却不急不躁,语调从容,平静程度堪比佑宁:“太子殿下恕罪,臣只是过来接云阁主回去,无意插手您的私事。”
“陆大人这是铁了心要跟云折歌同进退?”秦北衡淡淡道,“她先走,你们负责断后,怎么,真以为孤不敢拿你们开刀?”
“您拿我威胁玉嫣也没用。”云折歌笑吟吟道,“因为我已经把她送出了京城,永远也不会回来。殿下不用白费力气,您是找不到的。”
秦北衡凤眼微微一眯,危险气息横生,余光扫过陆大人手中面具,骤然顿住。
他深色瞳孔颤了颤,不可置信的,从陆大人手中夺过那张灿金面具。苍鹰展开巨大翅膀,遮云蔽日,威风凛凛,俯视天与海交界的雪白水线。
秦北衡长眉蹙了蹙,又松开,随即眉心锁得更紧,眸中酝酿着即将袭来的狂风暴雨:“你们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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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不知道……”青云哭腔带着十足的委屈,在黑暗中可怜兮兮抓着薛玉嫣衣角,“姑娘,咱们往哪走?”
是死是生,只有一条路。
薛玉嫣咬了咬牙,凭直觉拉住青云的手:“咱们走右边。”
不知道走了多久,面前仍是弯弯绕绕的无尽甬道,黑暗一望无际,漫无边界涌上来。
身后青云似乎被什么绊了一跤,猝不及防扑了过来,薛玉嫣来不及反应,两人瞬间齐齐向前滚去。
“姑娘!”
关键时刻,薛玉嫣不知抓到了什么,才勉强稳住重心,青云死死抱着她的腰,呜呜直哭。
“都怪奴婢不好,若是有火把,就不必这么苦苦摸索了。”
她话音落地,薛玉嫣揉揉眼,只觉得自己好像出现了幻觉。
不远处好像真的出现了火光,红色火苗一跳一跳,格外鲜艳夺目。
她瞬间漫开无尽欢喜,就好像漫长等待的最后终于看到了希望,然而那道火光却闪了闪,向右偏转,让薛玉嫣满心欢喜霎时化为一盆冷水,当头浇了下来。
闪烁,说明有人。
有人就会抓住她!
可是除了往前走,她没有别的办法。
“青云,不管会不会被捉回去,你跟云姐姐愿意来救我,我已经……很满足了。”薛玉嫣艰难开口,“若是他们愿意放你回去,你就回越王府吧,我恐怕,走不出太子府,也逃不出佑宁阁主掌心了。”
青云闻言,抱着她腰的手一僵,慢慢直起身,松开手爬起来。
薛玉嫣浑身的血液几近凝固,平静又悲哀地望向有火光的前路。
无望的前路。
现在,连青云也不会留下了。
良久,不知是多久,青云突然伸出手,慢慢攥紧了薛玉嫣冰冷指尖。
她手指细瘦,带着薄茧,却无比温暖。
“姑娘,奴婢这辈子都会追随您。奴婢已经对不起您一次了,不能再有第二次。”
“咱们逃出去,不回越王府了,也不去太子府,奴婢跟您走,不待在京城受委屈。”她轻轻的,慢慢的,最终握着薛玉嫣双手,将自家姑娘小心翼翼拉起来。
“往前走吧,姑娘,奴婢相信您走的这条路是对的。”
薛玉嫣仿佛再度生出无尽勇气,两人慢慢走向前,弯着身子探路。
直到走到火光近处,薛玉嫣小心探出身,终于得以站直。
她长舒一口气,终于和青云走出了暗道。
那火把高高固定在门板上,方才只是随着大门开合而移动。
甬道的尽处,居然是玉玄阁这一分部的武器库。无数刀枪长箭挂在墙上,有或是成捆成捆堆放在地面,在火把照耀下闪着熠熠银光。
推门走出去,赫然是一条偏僻无人的深巷。
“这里应该是玉玄阁后面的路,奴婢跟云阁主来的时候经过了这儿。”青云肯定道,“姑娘,咱们往前走不远,就能找到接应您的马车了。”
出了深巷,视线骤然开朗,薛玉嫣与青云两道身影顿时融入了黎明前黑夜与白昼交织的昏暗光线里。
薛玉嫣一时恍惚。
晨风微凉,天边泛起浅青与粉白的淡淡霞晕,夜色终于褪去,朝曦再度映明。
“姑娘,云阁主跟奴婢说了,京城是太子殿下的地盘,咱们藏无可藏,所以给咱们准备了假文书和通牒,上马车后就可以直接出京城。”
朝霞下,薛玉嫣明眸澄澈干净,带着无限期待:“云姐姐要我去哪?”
“永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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