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常年生活在汉水边,人人皆会泅水,只片刻水塘中便如煮汤一般成了一锅。
但并不能一直待在水中,有的人躲在西坡上,有的人泅到附近岸边,正好用湿透的衣襟捂住口鼻,暂时避一避烟火。
刘婉还守在堡中。只待火烧到半坡,立马下令放马下坡。面对阳陵陂的危机形势,这几百匹马儿好似有了灵性,知晓此番是要为主牺牲,长边一抽便冲进火海。一时间山火之中马儿嘶鸣惨叫,让众将士听在耳中甚是揪心。
许多马儿葬身火海,也有不少马儿带着一身烈火冲下了坡,冲进了坡下慕容金的营地。慕容金始料未及,放火烧山却被反噬,营地顿时人仰马翻也瞬间被点着。跟着他就自顾不暇,引兵直往南面退去,匆匆忙忙地避开山下大火。
大火席卷了整个阳陵陂,宛若一座火焰山,烧得天际滚烫发亮。滚滚浓烟遮天蔽日,四处弥漫。西坡下水塘边上,响起了此起彼伏剧烈的咳嗽声,有一千余梁军蜷缩在此,纵然有湿布捂鼻,可这厚厚的浓烟依旧让人窒息,众人眼泪直流,根本睁不开双眼。陆陆续续有人支撑不住,因窒息而倒下。
宇文城再也忍不住,拽住刘婉的手腕,“大火不知什么时候会停,这里不能再待了,早晚要被憋死,我必须带你走。”
刘婉拖住手腕,使了个千斤坠不肯起身,“我不走!”
宇文城,“你想想当初你在建康城,梁国那些世家贵族都是如何对你的?若不是魏军要打过来,你在他们眼中就是蝼蚁一般的低贱流民,他们根本看不起你,可以随意践踏你父亲和你的尊严。”
“你做了这么多,都是自我感动罢了,你白白送命为他人牺牲,受益的都是梁国建康城里的那些人,你自以为是英雄,可他们只是在利用你,认为你身为贱民理所应当为他们去死!”
刘婉奋力甩开宇文城的手 ,“你根本不懂!”
她身旁的梁豪看不过眼,也跟着劝道,“刘娘子,你快跟宇文郎君快走吧,你还是个小女娘,你走了没人会责怪你。”
刘婉对梁豪怒目相向,“梁首领,连你也要说这种混账话!”
“你看看你麾下一千多人,他们每一个人都可以游过这片水塘,游到对岸逃生,可他们中没有一人逃走。他们宁愿在这浓烟之中被憋死,也不会当逃兵。”
“梁首领若再说出刚才那样的话,本帅回去就免你的职!”
梁豪只好捂住口鼻缩起了脖子。
不知是不是刘婉的一番话感动了上苍,她话音甫落风向便起了变化,本来吹得东南风转为了南风,漫天的浓烟直朝北而去。众人顿时感到一阵凉风袭来,虽然依旧有些刺鼻,但憋闷的气息为之一松,口鼻中已畅快许多。
大火铺天盖地地烧了半夜,天际开始泛青,火光方才渐渐微弱。刘婉带人重新回到土堡上。坡下已被烧得光秃秃,一眼便能望见山下的旷野。隐约可见慕容金领兵退守在南面远处,但梁军的援兵依旧无踪无影。
宇文城,“我们援军还未到,可山火一熄,慕容金就会立马攻上来。”
梁豪偷眼看刘婉,“宇文郎君说得在理,我们应当早做准备。”
刘婉不言,只看向樊城方向,天际一线开始微微泛白,但距离遥远依旧看不见樊城的情形。须臾,她道,“你们是不是还忘了一个人?”
梁豪不解。刘婉,“慕容敦。”
经刘婉这么一点,梁豪骤然回味过来,此时此刻他们孤立无援,正是魏军围歼他们的最好时机,坡下为何不见魏军其他人,还是只有慕容金这一支人马?
梁豪又认真地算了算,自昨日下午他们突出重围逃到阳陵陂到现在已过了八个时辰,慕容敦如此想抓住刘婉,见慕容金一直未返,为何这期间没有派兵来查探情况?
阳陵陂到魏军大营不到十里路,他想知道阳陵陂的情况易如反掌。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放过现在这样绝佳的机会,为何到现在慕容敦不曾增援一兵一卒?
东边天际缓缓吐出一轮红日,霎时间金光普照,大地升腾起一丝温热。
金光之中突然浮起滚滚烟尘,有魏军铺天盖地朝阳陵陂奔来,当先那人,身周簇拥着一圈亲卫,正是慕容敦。
真是说‘慕容敦’‘慕容敦’就到,梁豪惊疑不定地看向刘婉,但见刘婉嘴角一弯,眼中精光一轮,“时机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