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铺。账簿已经全搬到禁中来了。那些账簿廷尉司的人看得很紧,臣也只能草草翻过,只是单这么看也找不出什么端倪。薛伯彦那边仍没什么动静。”
齐楹沉吟:“当铺里的人呢?”
“全抓了。”尚存这一点倒是很肯定,“在亭部关着。”
“挑两个管事的,关进诏狱去。”齐楹靠着床头平淡说,“先上一遍刑,到了晚上时告诉余下的人,说诏狱里的那几个已经招了,看看能不能有吐口的。”
尚存拿着纸笔将齐楹说的话一一记下来。
“不早了,朕便不留老师用膳了。”齐楹说罢,又背过身去咳。
尚存心里叹息了一声,到底没再说不让他多思之类的话。
出门后,徐平走进来复命。
“元常侍已经醒了,除了不能坐卧外,余下的都尚可。臣会每隔两日去看他一次,若好生将养,大概也不会留下什么病根。”徐平说完,上前为齐楹搭脉:“陛下的身子入秋后一直不好,若是长此以往,还得再加重药。”
“有什么法子,能好得快些么?”齐楹突然问。
徐平迟疑几分:“以陛下的体质,还是宜多用温补药材,徐徐图之。”
齐楹摆手,弯唇:“有没有那种,起效快的,让朕能看起来如常人般的药。”
万籁俱寂,徐平沉默下来,齐楹道:“你只管说就是了,别瞒朕。”
停了停,又补充:“也不需要多久,只要能再撑过三五个月就行。”
徐平叹了口气:“陛下心里也清楚,凡事欲速则不达。跟在陛下身边数月,臣深知陛下不是急功近利的人。为何会在此事上,想要一蹴而就。”
今日是一个难得的晴天,秋高气爽,云影摇晃,两三只鸟雀立在檐上啁啾。
齐楹靠着床柱,一线灿烂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他眉间漾开笑意:“朕喜欢上了一个人。”
只这一句,徐平就懂了。
齐楹唇边的笑意愈发从容温和:“朕想留一段平静安定的日子,和她好好相处。徐平,你愿不愿意,帮帮朕?”
走出承明宫,天光云影,苍穹碧蓝。明明是极好的天气,徐平却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旋即,他看见了滴水檐下立着的女人。
她穿着石榴红花枝长袄,云鬓高髻,头上簪了一枚玉胜。
态浓意远,雪肤花貌。
徐平猛地愣住了:“你……”
小黄门在一旁小声提醒着:“徐太医有所不知,这是咱们的皇后娘娘。”
执柔的目光望过来,抿唇一笑:“徐太医。”
徐平眼中渐渐露出恍然神色:“原来如此。”
“陛下的身子可还要紧?”
徐平想到齐楹的叮嘱,缓缓摇头:“不碍事的,好好将养就会好了。”
怕她再问,徐平又补充:“前阵子才摘了些草药,少府监又收了一批,连日来下雨怕是要生霉,臣得紧着回去瞧瞧,先告退了。”
执柔颔首,徐平便带着药童走下了丹墀。
却玉低声说:“徐太医待咱们比过去疏远了。”
一面说,一面接过了执柔递来的手炉。
“如今的身份和昔日亦不尽相同了。”执柔笑笑,“旁人对我敬畏,也无非是因为大司马的缘故,想开了就好了。”
因着齐楹眼睛的缘故,偏殿里总是要比旁的地方昏暗些。
外头天光大亮,铜凤凰、重檐亭、还有高耸的日晷都透过窗纸留下旖旎的影子。
齐楹才沐浴过,发丝拢着水汽,衣领亦泛着一丝潮湿。
发散在背,他手里握着茶盏,正垂着眼睫,安静地喝茶。
他听到了执柔的脚步声,顺着声音的方向仰起头。
“怕身上的病气冲撞了你。”他笑着解释自己为何要沐浴,好似怕她生气一般。
执柔在他对面跽坐下来:“陛下的心情不错。”
“是啊。”齐楹将茶盏落回到桌几上,“朕想通了一件事,所以高兴。”
他的一半侧脸都在阴影里,那双寂静的眼睛却倒映出一丝微光,像是江陵渡口,拨开浓雾时恰好看见的海女神像。
“你想不想听一听?”他的眉梢眼底全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