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几之在展厅门口看了一会正沉浸在艺术世界的唐暮迟，没有想要上去打断他绘画思路的意思。在门口欣赏了会儿唐暮迟认真的样子。
不同于昨天日常的休闲装扮，今天的他穿的就是他专门在画画时候的工作服，简单宽松的黑衣黑裤。戴了顶帽檐比较长的黑色鸭舌帽，帽檐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大片阴影地，整个人显得神秘；许是为了专注于面前的这件事不受外界的打扰，唐暮迟耳朵上还戴了副宝蓝色的入耳式耳机。
或许是觉得画上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唐暮迟放下画笔，走近挂在墙上的画，伸脖子企图看得更仔细些，看了一会又向后退了好几大步，打算远距离再观察观察。就在这样走动的过程中，唐暮迟发现了靠在门边上的陈几之。
唐暮迟看到陈几之来了，显得很高兴，在画画时经常蹙起的眉眼舒展开来。大步向陈几之走过去，伸出手拉住陈几之的手问：“果果，你来多久了。”
“来了一会了，看你认真，就没打扰你。”陈几之反拉着唐暮迟朝他的位子走去，打算看看他的进展。
“你刚刚在看什么？”
“我突然不知道要怎么进行下去了，就是感觉画面上的元素都对了，但就是有种和原作不一样的感觉。”
陈几之只是看了唐暮迟画架上画到一半的画一会儿，就移开了视线，拉着唐暮迟在这间展厅走动，在每一幅画前停留。被拉着的唐暮迟虽然不懂陈几之的意思，但也是乖乖地任由她带领着他走。
“你的技巧没有什么问题，问题在人，你和泽尚非常不一样，你一路都非常顺利，学校老师甚至同学都喜欢你认可你，但是泽尚不一样，他是半路出家，在人生的中后期才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他的画才开始卖得出去，在这之前大家对于他的画都是不屑一顾的，他的风格也是在后期才稳定浓缩下来。”
陈几之走完整个展厅发现唐暮迟选的画大多都是泽尚的代表作而且都是后期的，于是问他：“你们在学校里学的、书上看的是不是都是他的著名代表作。”
唐暮迟点点头，昨天在库房当他在目录里看到这些他只在书上看到过的画的时候他很激动，没有丝毫的犹豫就选择了这些画。
“其实，你可以看看另外一些没这么有名的，更加前期一点的，我记得没错的话，当时我还特意买的一些那种泽尚没有人在意的画。因为早期的画面确实各方面都会有瑕疵，所以价格便宜也不太受人重视，我就趁机收藏了许多。从这一类画里你更能够看懂他，一开始就进入他最浓缩也最准确的作品中确实是会比较困难。”
说完，陈几之就叫了馆长拿来了资料，自己和唐暮迟对着平板研究起来接下来拿哪些画上来合适。
两人坐在展厅中央的长长的黑色皮质沙发上，靠的很近，低头，手指在屏幕上时不时地滑动。
“这张可以，这就是他在探索最终风格前的一幅，这里面还有当时他老师的影子，你可以拿上来看看，这张风景画灯光一打颜色非常的漂亮……”
“好多我都没见过。”
“嗯，很多都是私人收藏那里收集来的，所以大部分研究泽尚的学者一般都不知道这些画的存在，自然在研究方向上会有所偏差，还把你们这些看他们书的人也带偏了。”
陈几之在替他选着她理解中泽尚的样子，替他梳理明白泽尚这个人，只有真正明白理解了他才能够学习成为他最后超越他成就自己。
“果果，你理解中的泽尚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我虽然刚才说了他和你不同，但是有一点你们一样，就是对于艺术的真诚，甚至可以说是偏执。虽然泽尚的人生轨迹一直在流动，他的家人、老师、朋友、伴侣、经纪人、买家等等都在变动，只有对于艺术的真诚从没有变过。我甚至觉得在艺术面前他没有他自己，看似是他在掌控画面但他在画幅面前又是卑微的。在他已经成熟的画里，几乎已经没有了他自己的情绪，一切都是对于大自然的真诚，所有似乎都是艺术自己在引导，历史自己在前进。”
陈几之对于泽尚的理解给了唐暮迟一种新的视角，他之前总是对画不对人，看一幅画总是非常功利地率先观察里面的各种技法，不关心创作者当时是以怎样的状态创作的，忽略了画是艺术家创造出来的，一切的根源都在人身上。
陈几只看到唐暮迟沉思，也不打扰，有些事确实已经到了需要突破的时候。将手中选择好的画上传系统后，陈几之起身打算离开。
“等下工作人员会把那些画搬上来的。”陈几之轻声说，还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唐暮迟只是“嗯”了一声，并没有意识到陈几之要离开了。而陈几只看到他这样的反应没有生气他忽略自己反而有点高兴于他的专注。
走出藏馆的陈几之才想起来她的目的是要谢谢他送她的画，唐暮迟的烦恼打乱了她的节奏，让她把这件头等大事都忘了一干二净。陈几之停在藏馆前空旷的场地上抬头看看顶上刺眼的太阳，轻轻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