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一夜好眠,起身离开,特意把自己在战场上染了血的腰带扔到她床上。
他刚离开,公主就睁开了眼睛,她挪动着身体慢慢起身,听到骨骼发出奇怪的咔擦声,想了一想,她让宫女给自己药浴和按摩。
她的身体并不健壮,但与同龄女性相比,还是好很多。她也很久不练剑不骑马了,但身体上还隐约残留着优美的线条。
整理完毕已经红日过午,她低着头打量了自己一会儿,让宫女给自己把花生框子端过来。生的花生衣可以补气血,只是剥起来费劲,要不断搓揉,搓得皮松了,再从果仁上一点点撕下来。
她做这件事很有耐心,经常一坐就是一晌,她的动作也并不快,慢腾腾的,消磨时间,好似浴缸里摇头摆尾动作慢放的金鱼。
宫女们其实挺喜欢伺候公主,她温和,平静,好说话——对,在宫女眼里,公主什么都不挑,饭菜的味道,衣着的材料,首饰的做工,方方面面都是极好打发的主子。
但摄政王太凶了,且喜怒无常。
曾经小宫女耍滑头把公主吃得菜心换成了普通菜叶,就被他一根一根打断骨头。但他自己却会毫不留情的撕烂公主的衣服,摔碎公主的杯盘,砸坏公主熬制的糖果。
公主有时候也会跟身边的人聊聊天,但多说几句,对方就会被摄政王赶出宫去,久而久之,公主就不与她们讲话了。
她们的一切行为都有无声的默契,比如现在,公主把碟子一放,手一伸,她们就来给公主更衣,然后伺候公主进小厨房,点上小炉子。
公主是会熬糖的。花生衣剥完了留着泡水,果仁用来做糖果。
芝麻花生炒熟,碾碎,羊奶蜂蜜混合拌匀,上炉子,烤。安和坐在厨房里,鼻尖萦绕着坚果的香味。
其实她不擅长做饭,也并不擅长做点心。在东盛淑妃倒是很用心的教她,做一道菜,放多少盐巴,多少酱,多少糖……安和拿本子记下来,依样复制成品还不错,但若是换个灶台,换个炊具就不行了。因为锅子勺子大小变了,她就不知道放多少水多少盐了。
酥糖的成品并不好,有得极甜,有得极干,有得干脆糊掉了。安和曾端着一份好不容易能看过眼的送给秦昭。秦昭接受礼物的笑意很诚恳,诚恳到让安和觉得心虚。
烹饪此道大约可以归于音乐绘画等艺术,不是单纯努力就能做好的,还需要一点天赋。
安和本人的真实形象与众人口中引发国际大战的绝美艳姬无关,也与小说家倾心赞美“灼若春日初生,姣若秋月含珠”的太阳,月亮更是沾不到边。
她的眼睛并不很亮,是一片幽沉沉的乌色,盯着细看会觉得可怕,它不具备人们传统认知里,美女双眼该有的澄澈,反而混沌幽深,让人很难揣测她在想什么。
但很少会有人仔细观察她的眼睛,“呆公主”名声在外,一般人只会说她双眼无神。
东盛皇宫老人评价,她看起来温柔贞静,其实性格木讷,看似平和敦厚,其实反应迟钝。
早在幼年太医诊断出她“痴呆”,这样一个呆傻的女童在后宫很难生存,多亏淑妃娘娘仁慈,跟皇帝要了她来,亲力亲为养了十年,这才让她平安长大。淑妃醇厚,这么多年没亏待过她,如今及笄礼过,还张罗着给她说亲事。
金枝玉叶不愁嫁,何况本朝皇室公主请了一流的师傅教养,各个都是才貌双全的好人才。只有安和例外。她“不过略微识得几个字”“这一年绣了半个荷包”,适龄公主的门槛都要被踏破,只有安和无人问津。
“绣花针戳指头了也不会吭一声,被人绊倒也不哭,自己在那儿趴一会儿再起来,还以为做梦呢。以前公主们在一起读书,学女则女训,她是白日也读晚上也背,结果连书房上挂着的鹦鹉都会吟咏了,她还没认全呢。”
这些都是宫廷内暗暗流传却也总会传到安和本人耳朵里的笑话。
其实安和四公主并非生来就痴呆,她小时也聪明颖悟,头脑清醒,读书时日诵千言,连皇子都要羡慕,刺绣插花也是一学就会,每每让管教嬷嬷称赞不已。
然而,在六岁那一年,她的生母宸妃在寝宫自裁,等到宫女侍卫赶来时,安和跪趴在宸妃身边,鲜血染得她满手满脸都是,宸妃的尸骨都已凉透。
安和紧跟着大病一场,好容易保住一条小命,但整个人都变了。不再笑闹着捉蝴蝶,不再活泼得玩秋千,脸上眼中也再不见往日灵气。她学读书学刺绣原本都属于佼佼者,可从那时起却连跟上功课的进度都难,身体不灵活脑子也迟钝,渐渐得话也少了,仿佛大脑结冰似的,每说一句话都要考虑很久。
当时有几个太医联合会诊,结果都是公主年幼心智不全,受了刺激痴呆了。此消息一处,惊起后宫嘘声一片。
坦白的讲,其实宫妃也好,公主师傅也好,没有人为难过她。若是欺负了安和传出去,还要被人嗤笑,被皇帝淑妃责骂。
后宫嫔妃公主再怎么明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