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一过,街上的人便少了许多,江远本也准备告辞回去,吕向笛却不肯放他走,非要他陪他去一个地方。
江远耐着性子跟他走,两人来到了一座灯火通明的楼宇前,扑面而来的浓重脂粉气令江远忍不住紧皱起眉头,目光不悦地看向吕向笛。
吕向笛躲闪着目光,有几分心虚道:“并非是要做什么,就陪我进去看看便好。”
他对这个地方的好奇不是一两日了,只是一直没有寻到合适的机会来,更不知该找谁陪同。若是找有经验者,届时见到他的拘谨怯场之态,岂不是要被笑话,而从未接触过这类场所、对此地敬而远之人,无一不是思想迂腐顽固之辈,若找了这样的人,到时觉得自己的清誉被玷污了,一时愤慨告到他父亲跟前去,也麻烦不已。故而思虑再三,他便选了江远。
江远此人他在书院里观察了许多,人好说话,也不是个惹事的,找他陪同着,必不会多生事端。
却不料江远义正严辞回拒道:“江某家中管教甚严,实不敢背着长辈到这样的勾栏瓦舍里去,世子找错人了。”
吕向笛劝道:“只此一回,我也不曾来过,故而心中好奇,真的只是看看。”
江远自是不为所动,仍拒绝道:“世子的好奇心用错了地方,恕我无法陪同。”
说罢江远便自顾自转身走了,吕向笛喊了几声,见人真的没有回头的意思,只能无奈跟上,身后的小厮见状终于松了一口气,也放下了那颗紧紧悬着的心。
两人还未走出街口,便突然撞上了一人,江远稳稳站着,那人却被撞倒在地,他忙上前搀扶,赔礼道:“天黑未看清人,实在是抱歉。”
地上那人怯生生地往后缩,自己一骨碌爬起身,躲在暗处悄悄打量着江远。
吕向笛走过来看了他一眼,问道:“哪里来的小乞儿,这么晚了在这儿做什么?”
那人将目光投向吕向笛,随后突然扑过来跪在吕向笛身前,泣声道:“求公子赏碗饭吃,小人已经饿了三天了。”
吕向笛一时没反应过来,身旁的小厮作势要将人推开,却被他制止,他蹲下身,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人,问道:“竟还是个女子,你怎会沦落至此的?”
江远过来将人拉起身,温言道:“不必如此,有话慢慢说。”
小乞儿擦掉眼泪,缓缓将缘由道来:“家中母亲病重,父亲又整日喝酒不见人影,我实在没法子了才出来乞讨,可却被四处赶打,这几日分文未得,便只能饿着,今日灯会人多,我见平日里占据此地的人回去了,这才敢出来碰碰运气,不料撞了贵人,还望恕罪。”
江远道:“我见你说话条理清晰,可曾识过字吗?”
小乞儿回道:“幼时囫囵认了几个,我父亲原也是个读书人,只是屡考不中,又沾上赌,输光了家业,如今连我们母女俩也不管不顾了。”
小乞儿说着又哭了起来。
江远宽慰她道:“你莫要灰心,你父亲既然靠不住,便只管将你母亲照顾好,我这儿有几两银子,拿回去给你母亲看病抓药,病好后你母女二人自去寻个出路,莫再见你父亲了。”
说罢江远拿出自己的攒下的积蓄,一共不过才三两银子,父亲对他银钱一事一向管得严厉,所以他身上总没有多余的钱,可这三两银子对于这个窘迫的小姑娘而言却是一笔巨款,有了这银子,她不仅可以许久不必挨饿,还能给母亲抓药。
一旁的吕向笛撇撇嘴道:“你倒是会做好事,让我情何以堪。”
江远笑道:“世子爷自然也是心善之人。”
吕向笛对他翻了个白眼,轻咳一声,示意小厮拿钱袋,随后掏出了一锭银子出来,约莫是五两,交给了那个小姑娘,还煞有其事嘱咐道:“本公子救急不救穷,若下次见你还是这般模样,这银子我可是要讨回的。”
小姑娘激动得热泪盈眶,忙跪下不住地朝两人磕头,连声道谢。
江远见状连忙拉她起来,让她赶紧回去,还叮嘱她将银子藏好。
小姑娘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经此一事,江远心中的怒气消了大半,随后好生与吕向笛道辞告别,两人各自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