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子时时分,青州城内商铺才陆续掩门。
谯楼报更声顺着苇水传彻南北:“丙夜辛,清鹤唳,梦良臣——”
几片散云掩了半轮宝月,夜色更加婆娑。
众人游兴却如灯会后满地的花烬纸灰,余意阑珊。
半座城入了梦。
不思眠的也有去处。
譬如苇水码头边,一片花街勾栏金粉地,夜深正是逍遥时。
连带着临江的擂茶铺、烩面摊儿、羊肉馆子……都灯火通明人影喧嚣。
此间最大的酒馆当属珍馐楼,灯烛亮如白昼,跑堂扯着嗓子端着热酒在大堂穿梭。
有担着空挑子的香药小贩,赚了银钱豪爽叫碗白切羊肉。
有累了半宿的傩戏小生,脸还带油彩,一口羊杂一口汤吃得喷香。
有花楼里得空的波斯舞姬,薄衫袒臂,磕着瓜子儿把门闲坐醒酒。
有已经喝得半醉的镖客队,正就着热汤聊着隔壁陇州三起灭门惨案。
“……这陈华氏和罗氏,都是富贾之家,六七十口人,一夜之间全灭,隔壁连个动静都没听到!你说这除了妖,谁办得到?”
“真怪哈,若这妖求财吧,陈华氏和罗氏倒有点银子,那金氏穷得剩个破园子,他也杀光人家妇孺九口,到底图啥?”
“听说金氏前几代也富贵,后来出了个败家子,把家中赌输得干干净净,气死爹娘,卖了自个儿媳妇儿不说,还偷他侄女儿去卖,从此分了家,败落了。”
“可这一分家,好歹金氏还有后不是?”
……
掌柜金大路捧了一碗面来到门口汤棚中,朗声招呼,“隐娘子,今儿个过节,请你吃碗面!中秋吉祥!”
那汤棚借了珍馐楼的铺面而搭,小小一间,一盏朱色纸皮灯笼高挂,红绸黑墨一个“汤”字儿,几张桌椅空落落,仿佛那热闹都被大堂吸走了一般。
汤炉灶后头站起个包头巾的小娘子,细手小脚,脸上却糙皮麻点,腮边还一块黑红疮疤,貌丑让人不忍多看。
她把两手在围兜上蹭一蹭,笑得倒是喜庆,眉眼弯弯伸手接过面道:“哎哟多谢掌柜的惦记!”
浇头鲜香四溢,竟是给她堆了半碗新鲜蟹黄半碗焦溜鳝段!
金大路摆摆手示意她甭客气,指着靠里一桌几个年轻男女,“那边要碗解酒汤,烦你一会儿盛进去。”
隐珠知道他是见自己一介孤女,想照顾自己生意,着意帮揽的客,又笑着道谢。
待金大路离开,她挑帘进了里间,把面往灶台一放,还没出声,袖口中就探出个鹌鹑蛋大小的小蛇脑袋来。
“呀!好香好香!隐娘子,这会儿没人吧?”小蛇警惕地东张西望。
见屋内只有隐珠,才慢慢显形,变成一条通体雪白的小蛇,不过小指粗细。
隐珠很是无奈。
“蛮蛮,就算有人在你面前也看不见你,你会隐身哎!”
她们对话也不怕被人听见。
蛮蛮并不会人言,但隐珠元神通兽灵,只需用灵觉与它相通,便可沟通。
蛮蛮小心翼翼缩着脑袋,“可人家就是害怕嘛。”
“相信我,他们看见你比你还怕。”隐珠拍拍它脑袋,“你赶紧吃,真羡慕你,我已经饿了两个月了。”
她不是说饿肚子,是饿元神。
她的元神需要妖元滋养,不然就会体虚乏力,十七岁的人,七十岁的力气。
蛮蛮“嗖”地飞出来,身子猛涨,粗如人腰,獠牙青眼红信,张开蛇盆大口把面连碗“咕嘟”全吞。
隐珠伸出手,“碗还得还给人家!如果你的胆子跟你的胃口一样大就好了。”
“咕咚。”蛮蛮吐出碗,变回小小一条蛇,又隐了形。
“今晚钓到妖了吗?”她问隐珠。
“空钩。”隐珠叹口气。
她的汤,就是钓妖的饵。其中一味仙灵菇,妖鼻子老远都能闻到。
人喝了只觉鲜香,妖喝了却如进补。
她体弱乏力,捉妖费劲儿,也只能靠点愿者上钩的妖来养身子。
可惜这世道,到处都是除妖吏,妖是越来越难找。
她盛了汤,端进珍馐楼大堂,送到那桌前。
刚放下,就听一男子阴阳怪气“嗤”了一声。
“喂!”他喊刚要转身的隐珠。
隐珠停了脚步,恭敬道:“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那人嫌弃地把她的汤一推,“你这汤,不干净,我不要了。”
隐珠看一看,汤色融白,菌菇金黄,并无异物。
“客官,这汤中四味山菇,鲜美解酒,并无不干净之处啊。”
那人举筷子在碗沿上敲,“我怕汤里掉了麻子啊。”
他这话一出,一桌人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