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回尝到唇舌厮磨滋味。
也是在这一刻领悟,任宣和从前真的是在纵着她,小心翼翼、轻拿轻放,连亲吻都是轻柔的。
柔嘉被困他双臂的方寸之间,任宣和吻得深,她站不住,只好靠着墙壁,两腿隐隐发软,快要倒在玄关长凳上。她揪着他衣襟,不当心拽掉格子大衣一颗纽扣,“当啷”落地,清脆声音,才唤回那个纵容她的任宣和。
缠绵间歇,柔嘉哑着声音摇摇头,“停一停……”
任宣和揽着她腰,“不习惯?”
柔嘉一时无语,“不习惯”三个字几乎成了他们俩之间的暗语,她好像做什么都可以拿它当借口,而任宣和听见这三个字,也会自觉向后退半步。等着她主动迎上来的那一刻。
她被任宣和带倒在沙发上,茶几上摆着的经济学教材被无意中拂落,孤零零躺在浅蓝色地毯。
房子里暖气一向很足,柔嘉只穿单薄的家居服,任宣和靠上来的时候,薄薄两层布管不上一点用。
她难耐转头,脆弱颈骨愈发突出,像一截藏在皮肉里的修竹,压不弯、更折不断。
任宣和摩挲她清瘦的腕骨,覆上她因紧张微微颤栗的手背。
他解下领带的前一刻,柔嘉忽然伸手,叫了停。
她骤然坐起身,如同噩梦中惊醒、深水里冒头,一手撑在沙发上,一手按着心口。
心跳得很快,快到她以为自己要打镇静剂。
任宣和没有一点被打断的不悦,他安抚地拍她后背,轻轻拥着她,靠在她耳边呢喃私语:“没事,我不会继续了。”
格子大衣和西装外套凌乱落在地毯上,他领带松开一半,衬衣扣子也解了一颗。柔嘉身上宽大的家居服滑落肩头,任宣和帮她提了上去。
画面足够旖旎,气氛暧昧至极,但柔嘉依然无法继续。
她偏头,靠在他肩上,叫他名字:“任宣和。”
“听着呢。”
但柔嘉只是叫叫他,确认他在身边,确认她还在这间富丽堂皇的房子里,不是幻梦一场,没被扫地出门。
这一晚,任宣和牵着她睡着。
任宣和的考试周比柔嘉长一些。他考最后一门时,柔嘉刚好收到一个陌生人的邀约。
是杜梦期,她约她看画展。
柔嘉有的是理由拒绝她,但最后,还是换了衣服,准时到达地点,杜梦期已经在那儿等她。
北京的一月,杜梦期穿着短裙和丝袜,只套了一件风衣,妆容精致、姿态优雅。柔嘉打眼一看,就心生佩服。
场馆内很安静,游客各自看画,偶有两三声交谈,都是轻而又轻。
柔嘉不太懂画,只觉得黑黑红红,颇有视觉冲击。杜梦期站在一边,轻声为她解释:
“这是女人被撕裂到流血的器官。”
柔嘉一愣,转头看她。杜梦期盯着那幅画,嘴角带笑,“很抽象吧?但是我能看懂。”
“因为郭祯逼我做的那一天,我就是这种感觉。”杜梦期与柔嘉对视,“一场我眼里珍贵,而他看来不值一提的献祭。”
柔嘉脑袋里“轰”一声,头一回觉得天旋地转,人间是可怖的颜色。
杜梦期仍然笑着说:“我进了医院,郭祯给我一笔钱,说养好了接着来,他带我好好玩。我鬼迷心窍,一直跟他玩到了今天。”
郭祯甚至还比柔嘉小一点。
柔嘉哑然失声,半晌才说了句:“那……你现在想回头吗?”
“你想帮我?”杜梦期顿了顿,苦笑,“也对,你帮得了我。你和普通女伴不一样。”
柔嘉失语。
人人都觉得她和普通女伴不一样,但又没有人觉得,她能跟任宣和有什么结果。连徐展遥也只不过说一句,希望几年以后你们还在一起。
她看着杜梦期仰起头,心里生出一阵长久的怅惘。
“但是积重难返,我已经被鬼缠住了。向来只有鬼饶过人的道理,人要是和鬼斗,只会被拉着一起下阎王殿。”
当天柔嘉没让任宣和来接。时隔几个月,她又一次坐上北京地铁。晚上六点的一号线,人群拥挤、难闻气息,车厢稍稍有些颠簸,柔嘉找不到拉环和杆子保持平衡,只能顺着惯性摇晃,偶尔撞到别人身上,还要匆忙道歉。
她环视周围人群,有人手抓着拉环,头靠着手臂,闭目养神;有人背着半人高的双肩包,佝偻着腰调整姿势;有人坐着,腿上放着电脑,一刻不停地敲键盘……
人世万相,各有各的悲苦,这是她本来应该经历的生活。
回到那间房子已经是夜里七点,一月的天,早早暗下来。
任宣和在玄关等她,关切问:“今天怎么不让我接你?”
柔嘉一边换鞋,一边顺口扯谎,温声回:“杜梦期也坐地铁回去,我不好意思扔她一个人。”
“郭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