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岁末,菩提寺人不少。
柔嘉没挤着去拜佛敬香,她本身也没什么非要诚心求个结果的事。
任宣和牵着她,穿过人潮拥挤大殿,一路西行,牟尼殿旁厢房里,陆续有人朝他点头示意。
有些披着袈裟,大概已是佛门清净人;有些一身正装,看上去是菩提寺的管理人员。
红尘内外,到处有人尊他敬他。天下是一张网,尘世或佛门,归根到底,都在网中。
“他们认识你?”柔嘉问。
任宣和泰然自若,仿佛一切理所应当,“二位董事是菩提寺常客,家里长辈也给它捐了不少钱。”
他只字不提“香火”、“功德”,身在古刹,句句都是俗话。
二位董事是他父母,任宣和总这么叫他们,像是光有赠财之恩,一点不念及生恩养恩似的。
西北角立一座七层佛塔。柔嘉仰头看,莲花金刚宝座塔刹,肃穆庄严,慈悲人间。
三座大殿、百米涌泉,菩提寺神佛环绕,不知哪位愿意渡化几番犯戒的沈柔嘉。
金光刺目,她不动声色收回视线。
便在一刹那,天际飘雪,点点落白,覆盖深灰色琉璃瓦。
这是2017年,上海惟一的一场雪。
柔嘉顶着细密飘下的小雪,与任宣和一道求签。
他出身功德无量家族,出入都有神佛护佑。柔嘉还没反应过来,任宣和已经牵着她走进古刹深处,清净厢房。
灰袍老人赠她沉香南红手串,香味分明、纹理清晰。本就不是凡品,还由菩提寺大师亲手送赠,价值几何,柔嘉快要算不过来。
她微微错愕,转头看任宣和。
任宣和并不替她接过,只笑说:“保佑你事业运,一辈子财源广进,好好收着吧。”
走出山门,柔嘉才反应过来,刚才抽的签文还没有回音。
她问他:“你不找人解签吗?”
“找了呀,就你去财神殿挤热闹的时候。”任宣和牵着她,笑意温柔,看不出一丝破绽,“运道不错,上上大吉,神仙美眷。”
柔嘉哂笑,哄人的吧?
“谁说的?”任宣和坦坦荡荡,“求到上上签还不满意,阿柔,你怪得很。”
柔嘉垂眸,不再与他争辩。
槛外冬雪良久不停,柔嘉走下台阶时,恰好降落一片雪花,凝在她眼睫。
化成雪水,扑簌一滴,她怔怔展开掌心,却只接到一点湿意。
菩提寺在她背后,恢弘琉璃瓦,几度被落雪冰棱洗净。大雪淹没来时路,柔嘉回身看,她与任宣和并肩踏过的踪迹,已渐渐消失殆尽。
徒余满头霜雪,转瞬即化。
柔嘉踮脚,拂去他眉宇间沾上的雪花。
他轻轻握上她手腕,眼底是她不敢接下的专注与郑重。柔嘉知道也许该避开了,但雪落满头,她太难不沉醉其中。
天地苍茫,人间荒凉,贪恋这一刻难忘,又有什么不可以?
她静静看着他,心想,我是真的爱这个人的。
即使她做不到宣之于口,也不能否认,她也喜欢他,到回不了头地步了。
柔嘉这天回去得很晚,家里给她留了盏灯,她一开门,却发现舅舅舅妈都不在。
她心间疑惑,马上给舅舅拨了个电话。
对面过了会儿才接起来。
“喂,柔嘉。和同学玩好啦?”
柔嘉眨了眨眼睛,她现在撒谎已经不会心虚,很坦然回:“嗯,刚刚回家。你们在哪里呀?”
舅舅犹豫了一下,才回:“医院呢。”紧接着又忙补了句,“没事的啊,就是你舅妈摔了一下,骨头有点小问题,别的都没事啊!”
柔嘉手上力道顿时一紧,虎口卡着手机壳,隐隐作痛,“伤到骨头了?医生怎么说?”
“哎,柔嘉。”
声音由远及近,是舅妈接了手机。
“你放心好了,医生说没有大事,稍微做个小手术就好了,养一两个月的事情……”
“伤筋动骨一百天,哪里就是一两个月能好的呀?”柔嘉语声焦急,匆匆披上衣服,“你们在哪个医院?”
柔嘉赶到医院门口时,沈乔也才刚刚下了地铁。
他们匆匆上到七层,骨科病房。
“摔骨折了都不说一声。”沈乔蹙眉,“爸一个人哪里照顾得过来?”
柔嘉无声叹气,“你先去病房吧,我去问问医生。”
沈乔顾不上考虑别的,急急忙忙走进病房。
柔嘉转过身,拐进安静角落,拨出一通电话。
舅妈一条腿吊起来,床头柜放着X光片。柔嘉拿在手上看了看,她就是对医学一窍不通,也能看出片子上的骨头裂得有多狠。
沈乔给舅妈剥了瓣柚子,语调平静:“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