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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在阳台地毯上,抬头看七月半的月亮,升起来,月至中天,又落下去。夜色与鱼肚白交接,她枯坐到清晨日出,天际泛起浅淡的青蓝。

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了,一片死寂的乌黑。

柔嘉反应很迟缓。这一夜好像发生了很多事情,但归根到底,也只不过是有人没接她的电话。

丁点儿大的破事,值得她磋磨一整夜吗?

她也不是第一回被扔下,现实世界总有诸多无可奈何。理智一点想,她又何必呢?

好在周末不加班,柔嘉刚把手机插上电准备补个觉,铃声就催命一样响起来。她条件反射地生出期冀,拿起来一看却发现是个陌生号码。

也不陌生了,她隐隐约约有印象,是邱素梅。

“喂?柔嘉啊,你忙吗现在?”

柔嘉重新开灯,“不忙,您说吧。”

“哦好……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你爸爸他今天做手术,我替他问问,那个……你能不能来看看他啊?”

柔嘉看了眼日期,也该到开刀的时候,再不开崔观鸿估计就药石无医了。

她默了片刻。邱素梅紧接着说:“也不用你来陪太久,就一会会儿,让他进去之前或者出来之后能看看你就好!柔嘉啊,你爸爸这辈子没什么牵挂的人了,就你一个血脉相连的女儿……”

柔嘉按了按眉心,起床去岛台冲了杯黑咖啡。

走进医院大门的时候还不到早上九点。崔观鸿的病症不轻,柔嘉走了顾言辞那儿的门路,给他换了更好更贵的医院,请动业内知名专家会诊。

这一遭花出去她一半积蓄,剩下一半还得留着给崔观鸿预后用。

钱攒起来就跟堆沙成塔一样,一粒粒小得看不见,日积月累地熬才能有大收获。可花出去的时候,也就跟沙塔似的,一推就倒了。

邱素梅在病房门口,捧着个大水杯坐立不安。崔观鸿气息微弱地躺着,手臂内侧的留置针很显眼,手腕已经戴上准备进手术室的纸环。

柔嘉走过去,放轻声音:“什么时候进去?”

邱素梅站起来给她让位置,“快了,说等会儿就有人来了。”

崔观鸿挣扎着想坐起来,被柔嘉一只手挡住,“躺着吧,别乱动。”

他连声“哎”,连忙躺回去,安安稳稳一动不敢动,只敢眨眨眼睛问她:“上班累吧?看你气色都不大好。”

柔嘉随口敷衍一句,还行。

不出两分钟,就有护士医生叫65床崔观鸿。他被抬上担架床,蓝白格纹的病号服穿在身上空落落的,看得见萎缩的骨肉和老皱的皮囊。

其实他也不算很老,才刚满五十岁而已。只是病痛催人老。

柔嘉跟在担架床末端下电梯。邱素梅握了握崔观鸿的手,“你别担心哈,我和阿柔都在,你进去安安心心的,相信医生,出来咱们就好了。”

说完,邱素梅还看了她一眼,渴望她说出什么好话似的。

柔嘉心想送佛送到西,钱都花了演个孝顺女儿又怎么了?于是点点头附和,“是,别担心。”

崔观鸿的脸色一下就活起来,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跟病魔抗争到底的精神气,“好,好,爸爸知道了!”

被推进手术室之前,还强撑着断断续续说:“阿柔……爸爸病好了,带你去桥洞边上吃馄饨……”

柔嘉看着他被推进去,长廊幽深,浓重的消毒水味。

大门渐渐关上,手术中的灯亮起来。

门里的人打了麻醉,失去所有知觉;门外的人却提心吊胆,清醒地等一个宣判。

她在医院的铁皮连排凳上坐下来。

其实柔嘉三岁以前的记忆都很模糊。她那时候太小了,除了崔观鸿和沈广雅大吵一架,把家里摔得稀巴烂的那一天,别的都好像没有一点印象。

桥洞边上的馄饨摊,她倒是记得的,只不过记忆里没有崔观鸿。

云阳幼儿园和云阳中心小学很近,过一座桥再右转就是。柔嘉在那个角落长到十二岁。

被舅舅舅妈接走之后,她每天和沈乔沈莞一起上学。家里来不及做早饭,舅舅就会带他们去桥洞边上的馄饨摊,三个孩子一人一小碗馄饨,分两碟小笼包,蘸最普通的瓶装红醋。

那家馄饨摊没有招牌,就是老式自建房辟出来一楼,摆几张八仙桌几条长凳。

最常见的客人就是孩子和家长,地上堆着各色各样的小书包,外面停满了家长的电瓶车。

可惜自建房很快就被拆掉了,老板分了一大笔钱,再也不用早起包馄饨。

柔嘉有时候会很想念那个没有招牌的馄饨摊,那张排排摆好三个书包的长条凳。她经常遇见同班同学,缺牙的孩子笑得很灿烂,跟她说昨天居然有三张卷子,作业好难好难。

原来崔观鸿也带她去过。

那么好的地方。

崔观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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