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之锦一路落荒而逃。
回到房间后,便立刻关紧了门,背靠着门框,缓缓瘫倒在地。
月光沿着门缝淌入屋中,她坐在一片月华的清辉里,心口狂跳如鼓。
脑中乍然迸出一句话——
你不知道宫里的花都是不能随便摘的吗?
崔之锦呆呆看着手中的簪花。
她知道。
崔之锦把花握在掌心,闭上了眼,双手放在胸口,感受着自己躁动的心跳,慢慢平静。
妹妹们已经睡了,崔之锦摸黑来到梳妆台前,将那朵芙蓉花放到了妆盒之中,然后轻手轻脚上榻,闭上了眼。
夜色渐浓,崔之锦睡了过去。
*
翌日,崔之锦照旧早早起身,挑水,劈柴,洗衣,做饭,把家务打理的井井有条,然后就坐在院子的葡萄架下和妹妹们一起做绒花。
与此同时,已然下定决心的崔协拿着钥匙,带着崔伯玉前去库房。
父子二人路过院子,又看见姐妹三人在院中做花。
崔协忍不住走过去,询问女儿道:“你已经连着做了好多日花了,你一个人能用多少?做这么多簪花,戴的完吗?”
崔之锦放下手中的绒条,起身盈盈一拜,回道:“父兄日夜奔波于祖宅翻修之事,女儿无用,不能为父兄分忧,只是想着修缮之事,必然花费众多,便想做些小物贩卖,贴补家用,为父兄分忧。”
崔协闻言大惊,不想曾经柔顺软弱的女儿,竟能有如此主意,心中称奇,不由对这女儿高看了几分。
一旁的崔伯玉微不自在,板着脸以长兄的身份教育了她几句,“阿锦,簪花做的够你们姐妹用就行了,家里虽有难处,可还有父亲和我呢,哪里就沦落到需要你养家的地步了?士族之女,上街卖花像什么样子,不必再做了。”
少女低下头,没有应声。
崔协却陷入了沉思。
连年幼柔弱的女儿,都知道自食其力,而他作为人父,却和儿子在算计其舅给她的嫁妆,实在令人羞愧汗颜。
崔协叹了口气,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崔伯玉蹙眉,不是说好了来取李大舅给的钱吗?怎么转头走了,连忙朝父亲追了过去。
看父兄的背影远去后,崔之锦放下了手中的绒条,嘱咐崔月境道:“你先带小妹继续做,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崔月境面有犹豫,“可是阿姐,兄长不让我们做了。”
他们虽比不上那些当权的世家显赫,可终究是士族,士女像庶民一样抛头露面,在父兄眼里,应该是很丢人的事。
崔之锦宽慰道:“没关系,我们做我们的,不用管父兄的意思。”
她们总要有个谋生的本事,不用事事依附家里,只有自己坚强独立,才不会任人摆布。
崔月境点点头。
*
陆怿每日晨间都会来大殿诵经,为亡妹祈福。
寺里的小沙弥说,他每年二月底来洛阳,做满七七四十九天佛事,才会返回邺城。
崔之锦想起前世,他每年春夏之际都会消失几个月,想来就是去洛阳扫墓祈福了。
这个妹妹,应该对他很重要。
崔之锦悄悄等候在他诵经结束后返回的路上,准备跟他解释清楚昨天晚上的事情。
虽说昨夜陆怿没有让人杀了她,可在那种情况下,自己鬼鬼祟祟的行为,难保不会让他怀疑自己一家是南朝来的细作。
他们初来北方,没有根基,她不能得罪这些权贵,让家人陷入危险之中。
阳光渐盛,少女等候已久,雪白的脸颊被晒出一层晶莹的汗珠。
二人在松林中再遇。
陆怿依然是一身雪白的僧袍,姿形从容,一尘不染,日光穿过层层松枝,洒落在他身上,一片斑驳陆离。
崔之锦远远看着他,张了张嘴。
陆怿也看到了她,却没有停下脚步,目不斜视,毫不犹豫地抬脚离开。
崔之锦脸色白了白,想起那一日自己无视他而过的情景,心中微微惭愧,主动开口唤他。
“公子。”
陆怿停下脚步,漠然看着她。
崔之锦盈盈一拜,致谢道:“公子,昨天晚上,多谢你帮我解围。”
陆怿面无表情道:“我在此为妹祈福,不想妄造杀孽。”
崔之锦抿抿唇,陆怿自幼和令,恭孝长辈,友爱弟妹,替她解围,也是为了他的妹妹,她不会自作多情。
她解释道:“昨晚,我是去祭拜母亲,以为僧人来巡夜,不想让人看到我哭泣的模样才会躲了起来,不是故意偷听公子谈话,那些话我都听不懂,我会忘得一干二净。”
陆怿语气平淡,不以为意,“听懂了又如何?又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