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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6-3 旺生逃避(1 / 3)

时候已经是深秋,庄稼草草地收割完成,来不及把掉在地里的棒子、高粱、大豆、地瓜收拾干净,又潦草地播种上冬小麦,社员们就呼啦啦投入到□□运动中去了,墙上的标语每天都要刷上几条,学生三天两头停课参加游行,口号声震耳欲聋,大队喇叭里宣传社会主义、宣传□□的歌声从早响到晚,《社会主义好》《东方红》《社会都是向阳花》《大海航行靠舵手》《无产阶级□□就是好》等歌曲已经是家喻户晓,人人能唱。随着革命的逐步深入,村里的地富反坏右再次被揪出来,学习、游街、批判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长。

旺生爷白天到队长参加劳动,晚上到大队部挨□□,吃饭越来越少,精神也越来越差,刚开始还以为自己经历的运动无数了,算得上身经百战了,过去的都能熬过来了,但这次不一样,□□已经成了家常便饭,好像没有终止的意思,这啥时候是个头呀。

天还没有黑透,向贞做好了饭,对着在天井里抽烟的旺生喊:“去叫孩子们回来吃饭了。”旺生应了一声出门,很快把在淄河涯子上疯跑的景仁和景义喊回来。

等景仁和景义回来,桌子上已经摆好热腾腾的胡萝卜汤,每人盛了一碗,干粮甸子里有地瓜窝头,还有一个棒子面糊搭子,黄莹莹的,在还没有点灯的黑乎乎的屋子里,棒子面饼子还是发出诱人的光泽,中间放着的是一小碗咸菜,这就是向贞家的家常饭,也是淄河涯村大多数人家的家常饭。

景义屁股还没坐到板凳上,眼睛已经盯到黄饼子上,手也伸过去,碰触到饼子上,旺生喝道:“就你手贱!”

景义把手缩回来,也没恼,依然笑嘻嘻地说:“俺没拿,俺就摸摸,热乎热乎手。”

向贞白了旺生一眼说,没说话,拿起那个黄饼子,一掰两半,递给旺生爷半块儿,然后把另一半又一掰两半,递给了景仁和景义,景义脸上开了花,立刻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旺生又冲着景义喊:“像饿死鬼一样,没个吃相!”

景仁没有先吃饼子,他慢慢地喝着萝卜汤,把饼子紧紧地攥在手心里,他要把好东西留在最后吃。

旺生爷把饼子掰下一点点,放在嘴里咀嚼着,说:“俺吃不了这么多,给景仁吃吧,他有胃气疼病,让他少吃点地瓜。”把那一角大的塞到景仁手里。

旺生爷一直偏心向着着大孙子,有啥好吃的明着暗着都给景仁留着,景仁怎么做都是对的,但对景义,却怎么也喜欢不起来,怎么看景义也像是那个给自己全家带来灾难的大儿子。景义虽然还小,但也看得出来,常常对着向贞说,爷爷不稀罕他。向贞只能笑笑,心里想:何止是爷爷不稀罕呀,连旺生也是动不动就对着景义呵斥。

景仁倒是很懂事,说:“爷爷,这是你的,你吃了吧,俺自己有。”

爷爷摸摸景仁的头,露出了这段日子以来少有的笑,说:“看俺景仁多知道好歹,你吃吧,你吃了爷爷高兴呢。”

向贞说:“爷,你甭光顾着他们,你也吃,看你这些日子都瘦了。”

景义的棒子饼很快吃完了,想拿窝头,又看不清楚,嚷到:“娘,点灯吧,黑天了。”

“就你事儿多,饼子都吃完了,也没见你吃到鼻子里去。”旺生呲哒景义。

向贞看看屋里确实已经黑透了,默默地点着了煤油灯,屋子里豁然亮堂起来,看旺生的脸有点走样,感觉旺生今日有些别扭,或许是这些日子运动闹腾的,心里不舒服吧。

旺生忽然冒出一句:“队上又要出伕了,俺想报上。”

向贞抬头看旺生,见旺生还在埋着头吃饭,也没看她,这话也不知道是跟她说的,还是跟爷说的。

向贞愣了一下,说:“你春上不是刚出了茬儿伕吗?这一茬应该没有你呀。”

“春上那茬儿不是时间短嘛,俺想今冬天在家也没事儿,家里粮食也不够吃,俺去还能多挣点工分,省下粮食。”旺生抬起头,瞄了一眼向贞,立刻把眼光移开了,有些底气不足。

爷说:“粮食嘛,年年都缺,哪一年不是缺半年的粮,这很快就冷了天了,去就是受罪,在家凑活着过吧,总不至于像前几年一样饿死人。”

旺生嘟囔了一句:“受罪也比在家里挨□□受欺负强。”

爷一时沉默,吃完了饭,开始往烟锅里塞烟叶。

旺生看着景义又拿咸菜,吼道:“还吃咸菜?先喝了汤。”景义已经拿起了黑黑的地瓜干干粮,捏在手里,一点一点地啃。

等安顿好了孩子,向贞和旺生回了小屋子里,两人谁也没说话,向贞挺着大肚子,开始铺被子。

旺生知道向贞在赌气,想想这件事必须让向贞点头才行,两个人都这样憋着也不是办法,总得说开了。于是板着脸,明知故问:“咋了,生气了,你不愿意俺去出伕?”

向贞没有回头,把被子狠狠地抖了抖,说:“你说呢?俺都八九个月的身子了,爷整天去挨□□,家里还有俩小子,你一拍屁股走了,你倒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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