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上饭,旺生一撩饭碗爬到炕上去逗小雪玩儿,捏捏她的鼻子,摸摸她的小手,用胡子茬轻轻地亲她的脸蛋,“嗯嗯啊啊”逗引她,小雪就冲着自己笑,这是旺生最开心的时刻,所有的烦恼和不舒心都烟消云散。小雪也确实可爱,浑身白得真像雪一样,甚至比雪还要细致温润,她整天不哭不闹,只要一逗引她就笑,简直就像是小精灵。自打有了小雪,旺生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看看她,亲亲她,抱抱她。
向贞忙活着刷锅,见旺生已经把雪儿抱起来,在屋里晃悠,她一边把刷锅水倒进泔水桶里,准备喂猪,一边说:“她又不闹腾,你抱起她来干啥?家里这么多事儿呢,你也不伸伸手。”
旺生说:“俺看孩子不是事儿了?”他拿着看孩子成了正理了。
向贞知道他是真喜欢雪儿,但也不能在家啥也不干呀,她有些不悦说:“你甭拿看孩子当借口,你把她早抱起来,以后咱都上坡干活,她放不住了咋办?她好好的躺着,景义看着就行。”
景义反应很快,立刻跑过来,说:“爷,俺跟雪儿玩,你干活吧。”
景仁怕爷和娘吵起来,说:“娘,俺来刷碗吧。”
向贞发现自从爷挨了打,景仁突然间长大了,照顾爷爷起居,端饭送水,给爷爷倒尿罐,看向贞忙不过来,就帮着刷锅洗碗。向贞既心疼又欣慰,向贞说:“看看俺景仁,真懂事,知道帮娘干活了。”
景义不乐意了,说:“俺也帮娘呢,俺看雪儿。”
向贞笑了,说:“对,景义也懂事,就是你爷不懂事呢,还不把雪儿放下,让景义看着?”
旺生点着景义的头,也笑着说:“就你心眼多,行,俺喂猪去。
向贞和红英扛着铁锨走在淄河涯上,杏黄色的太阳光把她俩的影子拉得很长,穿过河涯两边的柳树杨树,一直印到河里,河水还没有解冻,光滑锃亮,反射着耀眼的光芒,柳树还没长出嫩芽,但枝条已暗生绿意,变得柔软而舒展,如果细看,就会发现枝条上泛起一个个青色的突起,里边孕育着的是春天的信息。
迎面来了几个人,穿着清一色的橄榄绿军装,好像显示着春天提前来临了。来的是民兵连长田玉清和支书的小闺女苗子,还有几个民兵,从年前开始,大队的基干民兵就到处转悠,希望能发现阶级斗争新动向,好向公社革委会交差,只可惜淄河涯大队太干净,从历史上就干净,民兵们刨根究底,上挖几代也没发现大奸大恶之人,既没有做过封建社会大官的,也没有出过资本家,没有当过国民党高官的,跑了唯一的地主,剩下的勉强算是小虾小蟹,也没啥挖头,想从旺生爷那儿找个突破口吧,却是没逮着狐狸反惹一身骚,弄得民兵在大队如同染上瘟疫,人人躲着走。
民兵连长田玉清后晌睡不着,从根源上理理头绪,发现淄河涯大队两大姓盘根错节,甭说同姓的,是同根同族,就是异姓的,向上追溯三代,也是沾亲带故,枝连着蔓蔓连着枝,扯不断还理不清,牵牵耳朵腮动弹,拿谁开刀都有很多人感到肉疼,这是让田玉清最头疼的地方,但是再头疼,阶级斗争也得抓。
好在有了支书的闺女苗子一直在给自己撑腰,苗子是在□□运动中涌现出来的□□闯将,先是在学校批判揭发老师崭露头角,后是在组织学生到公社和各大队游行中表现出色,被公社革委会吸纳进了领导班子,现在在县革委会也挂了号。
苗子已经很少上学校上课了,反正学校也处在半停课状态。公社革委会有任务要传达,很多是由她跑腿完成的,这样民兵连长田玉清已经感到肩上的压力小了很多,但自己大队阶级斗争就是难搞,苗子和民兵一起视察社员劳动,监督社员的说话和行为,到现在也没抓到哪个社员的把柄,她也到学校去调查,也没听到什么反动言论之类的。破四旧工作也没见啥成效,眼见得前刘大队民兵从一个大地主家里搜出了很多旧东西,破四旧运动搞得轰轰烈烈,而淄河涯大队就像社员的肚子,里面只盛着清汤寡水,没点干货。
前天的公社大会,革委会主任对自己大队的工作表示了不满,布置了下一步的破四旧工作要出成果。田玉清反思,看来自己大队的工作还是不深入,下一步要挨家挨户地搜,总会有结果的。他看着苗子翘在脑袋后边的小辫子,思谋着要趁着苗子在大队的时间抓紧进行。
向贞和红英和民兵们在河涯上碰了面,田玉清脸皮子堆上笑,嘴角两边肌肉卷起,向耳朵处靠拢,搭讪说:“你俩吃了吗,上工啊?”田玉清就这点好处,见了社员,不管是不是干部,都和颜悦色地打招呼,一点也不摆官架子,人称“笑面虎”,这称呼不全是贬义,都在一个庄里住着,见了面板着个脸孔,那多难受?田玉清不这样,不管心里咋想的,嘴上该叫就叫,当然也仅仅是打招呼,招呼打过之后,田玉清就很少再和社员闲言碎语,这让他在社员心里感觉既不失温和,又保持着威严,口碑也比较好,觉得他对上组织民兵保卫国家,对下维护大队安全,都是他的功劳,若说民兵有啥不是,那都是二楞子之流不知好歹的人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