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蔺可真不够意思,日日与我们在一起,被封了太常掾也不同我们说,瞒得这样紧。”周昀嘉单手托腮,另一只手又在玩弄手中的空杯盏,太学中又少了一个可以谈话之人。
沈元慈没有应答,她的目光还停留在眼前的书页上,但外头的麻雀吱吱喳喳叫个不停,令她愈发心乱。
不知怎么的,这两日总是心不在焉,就那么几页纸,今日翻来翻去还是读不明白,只好不再与书较劲,也放过自己,索性合上了。
她若说失落也不是没有的,在这太学中读书的公子哥儿,将来都是要入朝为官的。
况且陶蔺已年至弱冠,加之他本就才华不俗,为官也是迟早的事,即便沈元慈早就预料到,可自从前日知道后,心中竟会这般烦闷。
太学已经散课,周昀嘉见沈元慈今日心情不佳,连说话都极少,正欲说些宫中有趣之事逗她开心。
结果还未开口,便看到一人风尘仆仆走进室内。
“陶公子做了太常掾真是个大忙人,连告知的时间也没有。”周昀嘉故意大声玩笑道。
听到周昀嘉的话,沈元慈才蓦然转头看向门口之人。
他身上穿着官服,与平日那副白衣少年的模样大相径庭,俊美之余还多了几分端正,到底有了官职是不一样。
但见陶蔺口中还在轻微喘气,一向衣着干净整洁的他连脚下都沾了些许泥土都不知,便知道他是匆忙赶来。
不知为何,沈元慈的内心突然阔朗起来,只单单见到他,心中的烦闷竟消除了大半。
陶蔺无奈垂头摆手,唇角的笑意漫溢出来:“长公主莫要取笑,只因前太常掾辞官回乡,一时又难以找到官员顶替,子莞才临时受命。事情来得突然,故而未来得及告知,还请长公主与元慈莫要怪罪。”
说罢还朝二人作揖,他的声线干净,可是气喘未定,有些带着沙石刮蹭过的低哑,却依旧不失温柔。
他回答得谦虚,既能通过殿试便知晓才华不俗。
“子莞?可是你新得的字?”沈元慈终于开口向他问话。
见沈元慈说话后,陶蔺如获大释一般,也不觉得一路赶来身体疲惫了,他眉眼舒展起来,莞尔道:“正是。”
男子美称曰子,蔺属莞,如此倒也相称,沈元慈心中暗道。
周昀嘉一双灵动的眼珠子此时望望陶蔺,又看看沈元慈,暗自偷笑。
这几日沈元慈总是提不起精神,亏她还担心是不是得病了,现在又是鲜活的人了,原来病根与药方皆是陶蔺。
这二人在太学中一向是只知读书,不理会其他的,可旁人看不出来,她难道还看不出来吗?两个书呆子文章笔墨一点就通,只是遇到别的就迟钝了。
“罢了罢了,我可不管你表字出自何处,是何典故,本公主现下十分疲惫,欲摆驾回宫,尔等不必送了。”周昀嘉起身作舒展状,反正她在这里也是碍眼,还不如腾出地方给他们。
如此一来,太学之中便只剩下二人了。从前有旁人在场,沈元慈也不会觉得同陶蔺在一起有什么紧张之处,现在站在他面前只能两手指节来回轻绞,不知该说些什么。
枝头的麻雀歇了又停,停了又飞,欢脱的叫声如她陡然跳动的心。奇怪,现在听着竟然也不觉得烦了。
“元慈可否与我一同走走?”陶蔺的声音又恢复了温柔和润,唇角的笑意徐徐绽开。
令沈元慈的心情也豁然开朗起来,她抬头微微一笑:“好。”
今年春来得早,因此花期一过,梨花便凋零了,前几日还在枝头盛放,如今已是遍地残瓣。清风经过,又吹落一枝头的雪色。
两人漫步在院中石道上,沈元慈又想起初见陶蔺时也是此地这般场景,那时莫不静好。
“没想到才几日未来,便错过了赏梨花最佳时节,真是好不可惜。”陶蔺驻足于仅剩一朵完整花瓣的梨树下,惋惜道。
沈元慈知晓他向来情操高雅,爱惜花草之物,于是连忙宽慰:“赏花年年有,到处皆是,又何愁看不见?陶兄既已做了官,顾不得许多小事也属正常。只是日后若是再来太学,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陶蔺回头朝她一笑,知道是宽解之语,便也不再过多感慨,向她道:“元慈莫要忘了,太学本属太常,我日后若想来,寻个由头便是,今日来此既是先为了公事,也是后为了私事,顺道带着东西过来罢了。”
公事私事,还顺道带东西过来?沈元慈听不明白,愈发糊涂了,忙问:“东西?是何东西,是太常丞命你带……”
她话还未说完,一支玉簪便插入她的发髻上。
沈元慈为陶蔺这突如其来的行为而惊讶紧张,还未看清自己头上插的是什么。
但陶蔺还在回答她原来未说完的话,不禁失笑:“不是太常丞,太常丞不知晓元慈发簪丢失。”
听完陶蔺的话,沈元慈蓦然抬头,装入一双如水脉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