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孙足下不觉微停:“送礼?”
她枕畔便果真留有一个精细钿盒,完颜康待走近打开,内里两层,却是两色上好胭脂,他眉宇间不由得凉了些,低道:“他为何送你这个,你们何时有的这般渊源?”
小梳脸色无端一红,她嗓子本还未恢复,这时候的声音便不由得更低些:“他说这既是见面礼,却更是他有一日在城门口就已欠下我的……他还说,若……若沈哭还不能领情,尽可以去找他帮忙,无忧山庄有天底下最好的胭脂,也有最懂女人心思的男人,但街头走巷的胭脂水粉到底手工差了些,是万万不该再用的!”
“无忧山庄的确有这天底下最懂女人心的男人,他山庄里的胭脂也的确比我六王府的要好!”康王孙微沉了面色,“你病好后,也尽可去无忧山庄求他相助。”
小梳一时奇怪,便低道:“我又不认识他。”
康王孙却已道:“你虽还不认识他,却尽可以先答应他,因为他的好意一向也不肯随意给了人的。”
小梳在口峰上自绝对争不过他,便一时在床上干瞪眼着急,只得转而求道:“我不同你争这个了,你说沈哭无恙,我何时能见他?他……他如今可也在你们王府中养病?”
完颜康闻言,那段眉梢眉色却忽为更薄了些:“我们这六王府既比不上无忧山庄,今日我这清桐院中,便不想再听到外人的名字。”
他此话一说,便将小梳呛了个大红脸,她既是不明白今日的康王孙为何竟绝然不似从前的康王孙,人便不知道该如何说话,只得敛了口,沉默这许久,这室内气氛便颇起些尴尬,但她见完颜康这时竟不走,反而缓缓在桌边坐了下来,只得又小心问道:“少康可是在等那位欧阳少侠,难道他待会还会回来?”
完颜康猛凝视西窗一角,目光不曾带回,但到底知道她慌了神,只得平定些口吻,淡淡启唇道:“你若以为他是个闲人,那便错了。他既已从窗口跳去外面,他又为什么还要从外面院子再跳回这间屋子里来!”
小梳好在放下一件心事,便低道:“他说话却有趣,做的事好像也很有趣。”
完颜康眉端略挑,斜睨她一眼道:“我说话便没有趣味?”
小梳于是猛将头缩进锦被中,再不肯同他说话了。
见她如此,完颜康只得起身,也不曾再多说一句,人径自走了出去。
小梳听着他脚步声消尽,方从被中喘出一口气来,情不自禁在完颜康身后吐了吐舌头。
画月在旁瞧着好笑,便道:“这般大的火气几年间都未见过,也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定是那位无忧山庄的欧阳公子又不知如何惹了我们小王爷!”
小梳便奇道:“他二人可是深交,我竟看不出来?”
朗轩心思深些,此刻便小心问道:“小梳并不识得无忧少爷?”
小梳只得摇摇头:“我自是从未见过他的,莫非我曾见过他,我自己却不知道?”她惊讶道。
想风雪之中,她为欧阳白一掌击飞,五脏大损,虽知欧阳白身边的确还随着一个人,到底没能瞧清那人面目。
琅轩便侥幸松口气,既缓缓收拾了桌上完颜康方喝过的茶具,这时便也笑道:“我家小王爷和无忧少爷本是这世上绝无半分相似的人,但也是出奇,小王爷对任何人都恭恭敬敬相对,惟对无忧少爷,虽也是以礼相待的朋友,但平常出口行事,却是轻易许多,虽不是把命相交的,也算是半个死生相托的朋友!所以无忧公子虽出言孟浪,行为乖张,却也是在我们清桐院里许的。”
小梳目中不由得露出神往,点点头道:“那小梳便也想成为少康那般的朋友!”
画月在一旁猛听之下,便差点将细细一段腰肢也要笑折了:“这世间,又哪里听说过男女之间会有那种情义?”
琅轩虽也笑,目色却已微变,这时轻扯了画月手腕道:“不过是我们未曾见过,倒也不定就没有。”
画月便笑道:“你这样一说,却忘记早间小王爷还说过,他以后再不会过来这西间的……”
琅轩忙抬手捂住她后段话音,急道:“画月你瞧着人,这清桐院中可不兴什么话都可以说的!”
画月本是心思敏捷之人,这时回过味来,便也已有些后悔,忙急敛了口。
小梳却是听得模糊,偏又好奇,便道:“他早间如何了,可是那位无忧少爷又来找他喝酒,被赵王妃抓个正着,便挨了训?”
她既将自己已听到的、已知道的胡乱拼了一拼,循着自己从前在离华岛的经历,便得出个浑结果,画月待哭笑不得,却又不得不笑着应她道:“可不是如此,谁叫无忧少爷每回来也都像你一样不走我们王府正门的。”
一句话,直说得旁边的琅轩也是笑了起来,显然两人平日同欧阳无忧也是相熟的。
大雪虽停,雪意仍毒。再轻再淡的雪粒子落在人间的有些人身上,仍是杀人寒毒,要逼出生命中第二次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