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在后半夜的时候,却已变得更亮,成了金黄色。——而对于伤心的人来说,也许世上已再没有比坐在房顶上看月亮更能消磨时间了。
只因月亮缺了再圆,不过隔了一个月。而人与人若要能重见,却已要隔了一生!
三个月本该只是人生之中的沧海一粟,但三个月的时间却又已改变了一个人一生中的很多事。
时间它今后还会不会改变更多的事?——
小梳不知道,她只是忽然有点害怕,她好似是第一次领略到命运的不可捉摸和可怕。就像从前,她原以为可以一辈子守在沈哭的身边,但沈哭却并不肯她在身边,而到如今,完颜康到底也不会是那个人——
如果说眼前的月色有多皎洁,那么在她身上已发生的事就会有多无奈,那月亮像是能看透了她的心情那般的无情。
如果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个人来到她的身边,他看上去冷陌而不易与人亲近,但他看上去,也并不像是一个坏人。
因为他和她曾一起共闯雪山,所以他们的交情虽不算深,却到底也不是一分都没有。
欧阳无忧突然站在凉月下的屋脊另一边,他看上去绝不像一个坏人,况且他和小梳曾经待在一起也有不少的时间,即便那一段时间内,他们互相说的话不会超过二十句。
但欧阳无忧无疑是个难以捉摸的人,因为他此刻离开小梳两丈远,就已经在同一段屋梁上坐了下来。
他也带来了酒,但是他的酒仿佛也并不想要请旁人来喝。
小梳瞪大眼睛看着他,他也没有看她,而是看着头顶的月亮。
女人的情感是很奇怪的,但是欧阳无忧却是唯一懂得如何使用这种奇怪感情的人,所以他也得到了很多女人的爱,而不只是她们的身体。
他忽然叹了口气。
小梳果然迅疾拧过头,又很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男人会因为同情和怜悯而生出爱,女人的爱却会在爱之外,也偶尔会因为怜悯和同情而爱上一个她本来绝不会爱的男人。
果然,那个小姑娘这时已问他道:“你为何也要叹气,你莫非也很有心事?”
欧阳无忧侧过头,他的目光那般复杂,犹豫难断,甚至还有一丝痛楚,那样的目光本最能勾起一个女人,哪怕只是一个刚刚情窦初开的小姑娘的同情心。
“因为我忽然想到我的名字在这燕京城中虽叫无忧,但出了这燕京城,我本来却还有另一个名字。”
“另一个名字?”小梳道,“但我经常听他叫你无忧。”这女孩子轻轻道,她已连有个人的名字都不敢轻易说出来。
“不错,因为我本名既叫欧阳残月,但后来如果有个人叫我无忧,我便也觉得这两个字可以是我的名字。”
残月,圆月,果然又是跟月亮相关的人啊,所以这个人如今才会同样跑到屋脊上来看月亮。“所以他为什么要替你改了这个名字?”
“因为给我取下第一个名字的人本意是要诅咒我,她在一开始并不爱我,而给我取下第二个名字的人,他才是希望我此生再无忧虑,不仅如此,他甚至还送我了一座名叫无忧的山庄!”
那小姑娘的眼睛猛亮了亮,这世上只有最能勾动她心魂的那个名字才能让她的眼中重新闪出那种如星辰般耀眼的光芒。
这世上从无没来由就能得来的好处,但欧阳无忧当然绝不会在此刻说出来。
而欧阳无忧既然没有再说话,那么那个小姑娘便也不能再问。她本来已在这座屋顶上连看了两个夜晚的月亮,但她此刻却已并不觉得这个屋顶是她的,她也不觉得多一个人在这屋顶上看月亮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更何况人在寂寞、且满腹心事的时候,若能跟另一个有点熟却又不是很熟的人喝一点点酒,说一点点笑话,那本是一件温暖的事。
所以当他们在这个屋顶上交换了两回酒瓶后,欧阳无忧便问道:“所以你今后果然已不准备再去找他?”
小梳还在说着笑话的嘴便猛然停住,她勉强笑了笑,但那笑更像是她下刻就会哭了出来,但是她仍是道:“我已答应过婆婆,也答应过自己,我绝不会再去找他。”
她虽是在对着空气说话,但任何一个人看到她面庞上认真的模样时,就知道她说的绝不是假话。
欧阳无忧自然也已看到了,所以他后刻也已很认真地说了一句道:“你是个言而有信的小姑娘,你虽然已不可以再去找他,但是你若有不开心的事,却可以来找我。”
月孤独,他的人仿佛自有一刻起,也是那么地孤独。
小梳那对很大很亮很清的眼睛后来就瞪向他,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到底笑了:“这样的话,你从前曾经说过。”她道。
无忧公子便道:“我从前虽曾经对你说过,但我肯这样对她说的女孩子自然也不多。”
小梳的脸已经苍白了好几天,这时候听到这样的话难免又红了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