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点的嘀嗒声飘过,也许是上一世当惯了夜猫子,又或者是想到明天就要开始上学,心里总安定不下来,已经躺在床上半个小时的沈月彤没有一点点睡意,遂起床下去客厅里喝水。
沈峪泽家里是两层的复式住房,一楼是厨房客厅,健身房,客房。二楼,夫妻俩的卧房门口朝向楼梯口居于走廊最左,书房在楼梯口拐角处,而沈月彤的房间靠右门口朝向楼梯方向。
当沈月彤端着一杯水从楼梯口摸黑而上,即将右拐弯走进房间的时候,一声轻啼声划破黑夜,在安静的夜晚显得越加清晰。
下意识里沈月彤听出了,那是路梓瑶的声音,而且,她在哭!
就像一瓢冷水兜头儿下,冷汗沾衣,身上一阵酥麻,随即双腿瘫软无力,险些跌倒,一缕魂魄早已飞出体外。
记忆回旋到那个黄昏,天空暗沉沉的,带着大雨将至的沉闷,风不算大,树叶却飒飒的作响。
女孩躺在堂屋的土炕上,土炕烧得很暖和,鼻尖可以嗅到农家特有的烧焦土味,那是一种舒服的家的味道。女孩睡得迷迷糊糊间,厨房里说话的声音陡然提高,是爸爸的声音,说的什么听不清楚,紧接着是妈妈的声音,夹着风声,凄厉嘶吼,当时女孩便如同此刻,冷汗涔涔,浑身打着颤,前一刻的舒适安逸乍然间消失殆尽,她一脚从一米多高的土炕跨了下来,重重的摔在地上,光着脚飞奔向厨房,当时农家房屋的建造排布是很没有规律的,厨房也不过一间土窑洞而已,厨房门口斜斜对的是土砌的一道墙,女孩静静地站在墙后,听着厨房里说话声高低起伏,竟是这个家久违的,少见的笑闹声。
女孩立时便泪如雨下,慢慢地后背贴墙,泣不成声。
之后女孩无数次回想,都深深的问自己,那是一种庆幸还是一种悲哀。
在这个落针可闻的深夜里,女人低低的啜泣声无疑勾起了曾经还是曹文彤的女孩内心深处的恐惧和绝望。
沈月彤转头,就这样静静地站着,盯着那个房间的门。
当时的女孩,在那个黄昏,直到雨从开始的淅淅沥沥到最后的瓢泼而下,湿透的女孩都不敢挪动一步。
而如今的沈月彤只是嘴角勾起一丝嘲讽,那双黝黑的大眼睛盯着那扇门,忽然间就泄漏了数不清的复杂情绪,像是想要诉说千言万语,万言千语都在那双眼中滚动,最后顺着瓷白的脸颊滚落,自己似也不曾察觉般,转头几步回房关上了门,够了,受够了——
主卧里,披散着头发的路梓瑶背朝门口坐在那张kingsize大床边,沈峪泽沉沉地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梓瑶——”沈峪泽本来低沉如大提琴音般的嗓音带着几分暗哑,几分沉痛。“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心里难受。”
“还回的去吗?说实话,太多年了,我早已怨不动了,无论你或者我,都应该付出代价……峪泽,我不是逼你,可是小彤在外这么多年,她受的那些苦,谁来赔偿,罪魁祸首时至今日可曾后悔过吗?你父亲那边态度又曾释怀了吗?”路梓瑶那张美丽的脸庞一片漠然。
“梓瑶,我明白,是我把你陷入到这些纠葛之中,让你忍受母女分离的痛苦,我没脸祈求你宽恕我的家人,也不敢希冀你能放下,只是因为这些事情,我们已经耽误了11年的时间了,人生有几个11年,我祈求你不要漠视我,我们放下过去,维护好我们自己的家,我们不去管他们,不去管任何人,就活在当下好不好?我们没有办法让时间重来,但是我们可以弥补。”
沈峪泽慢慢地走到她的身后,从后面紧紧地抱住她的腰,语气更加沉重了些,“小彤有记忆便开始不幸,如今她回来了,如果再因为我们的过错,让她心有忐忑,她该多无辜啊?她那天问我,我们俩是不是离婚了,问我她去了岳父家还回来吗?我当时特别震惊,让她刚回家便接受一个破碎的家庭,这太残忍了。”
“沈峪泽,你太过分了,你口口声声说你不逼我,现在却试图拿女儿来说服我,你个混蛋——”路梓瑶的哭声变大,声音也变得尖利无助,她用力挣开了腰上的手,拳头愤怒的砸向身后的男人,待到女人打累了,渐渐平静下来,瘫坐在床边呜呜哭起来,良久,男人轻轻地把女人揽在怀里。
“梓瑶,我知道过分,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可是从遇到你,就成了我们两个人的牵绊,我不可能放开你的,我心里明白,这么些年,我是真的爱你。求求你再给我个机会,我们从新来过,除了你们母女,我真的一无所有了。”男人嘶哑的乞求声在黑夜里显得几分可怜,几分悲切。
入夜,这座别墅终于再次恢复了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