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帝静静凝着姜鸾,这五年来,阿鸾渐渐知事明理,灵动大方,气质和容貌也愈发出众。
他亲眼看着她一步步沉稳起来,既是欣慰,又有些遗憾,她长成了他想要的模样,她也再不像从前那般拉着他的袖子,将事事都说与他听。
姜鸾被魏帝拆穿了心思,反起撒娇来:“还是父皇最懂我,我今日是来向父皇求个恩典,永昌侯府的三姑娘再过几日要行及笄礼,我想出宫观礼,再亲自给她送上一份礼。”
她说是来向魏帝讨个恩典,但显然是已经打定了主意。
“永昌侯府的三姑娘,”魏帝敛着眸想了瞬,“可是你表姑母称赞琴艺上佳的那个小姑娘,朕记得你与她交好,既是你的好友,是该送上一份礼,你自行决定便好。”
魏帝思量得更多,笄礼那日想必会有不少世家夫人和姑娘在场,阿鸾也该与这些人走动走动。
“多谢父皇。”姜鸾讨好地说。
“你啊,”魏帝宠溺地笑着,“出宫那日,朕再给你安排几个禁卫跟着,以防有人冲撞了你。”
姜鸾蹙着鼻尖摇了摇头,劝魏帝打消这个念头:“父皇,儿臣只是去永昌侯府观礼,不必这般兴师动众,我若是走哪身后都跟着一群人,谁还敢与我说话,我带着慕光就好了。”
魏帝微微思忖后,觉得她说的甚是有理,便颔首道:“这样也好,届时可要让慕光跟紧你。”
姜鸾达成了心意,开始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酒酿圆子,心里想着在笄礼那日怎样将李昭也带出宫。
他都快要离开长安了,还没见过真正的长安城。
暖阁内安静下来,只有姜鸾小声嚼着酒酿圆子的声音,半响她似有所感地抬头,见魏帝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她大概猜到父皇要问什么,若没有猜错,父皇身边的人已经将她这几日和哥哥的接触都查了清楚,所以她并未打算主动开口。
魏帝也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他温声笑了笑,问:“阿鸾,李昭救了你的事,怎么从来都没听你提起过?”
姜鸾轻放下勺子,不紧不慢地说:“我原是要告诉父皇的,但还没等到我说,就接连病了好几日。”
她停顿了下,对上魏帝的眼睛,抿了抿唇迟疑道:“父皇,其实阿鸾能看出来,父皇不喜欢李昭。”
“阿鸾怎么会这么想?”魏帝目光微凝,他没想到姜鸾会看出来。
姜鸾道:“因为父皇是强大又温柔的人啊,既有君王的强大威严,也有君子的温柔儒雅,如果不是不喜欢他,便是依着两国盟约,也会对昭殿下以礼相待,而不是将他安置在扶云殿,不闻不问,冷漠置之。”
她蹙着眉,又道:“可是父皇,李昭来大魏时,也不过是六岁稚子,他什么都不懂便来了大魏,两国交战,因不是他,果却是要他来承……”
魏帝摇首打断她的话,语气冷硬:“阿鸾,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李昭既是大梁皇子,他现在的一切便都是他该受的,而朕身为大魏天子,对他漠然难道不该吗?”
不是的。
父皇不会仅仅因为李昭是大梁皇子便待他如此。
姜鸾心里极为愧疚,她想为李昭辩解,却又怕提起父皇的伤心事。
母后薨逝时,她还年幼不记事,却也从宫人口中得知,父皇长恸难平,辍朝七日,将自己关在凤栖宫。
但母后的薨逝,错不在李昭。
父皇接受不了母后的离开,便只能找个人来寄托恨意。
魏帝伸手拍拍她的肩,意味深长地说:“阿鸾,父皇明白,他救了你,你想待他好,父皇不会阻止你,但你也要想清楚,报恩便只是报恩,过不了多久,他就该回大梁了。”
“父皇……”姜鸾还欲再言。
“回去吧,朕会赐下谢礼,言明他对你的救命之恩,如此一来,宫里宫外便不会再有人论你和他的是非,这样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魏帝言辞虽不厉,却不容姜鸾拒绝。
“我知道了,多谢父皇。”
她只好起身行礼,离开了明正殿。
外头天光明媚,云卷云舒,宫檐翘角处的积雪在渐渐消融,顺着瓦砾流下来,形成一道道雨幕。
她仰头静静看着天际,轻轻地叹了口气,一切好像变了,又似乎还是在按照原本的轨迹发生,她所能做的,如同浮游撼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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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口谕,大梁皇子李昭于九公主有恩,特赐金银百两。”
崔德录亲自到扶云殿宣读魏帝口谕,他吩咐公公们将赏赐抬进扶云殿后,站在院中审视着李昭。
半响,他忽然道:“奴才好像在哪里见过昭殿下。”
李昭掀眸看了他一眼,淡声道:“我在宫里十三年,公公若是没有见过我,不觉得很奇怪吗?”
崔德录微微一哂,“昭殿下所言极是,是奴才想差了,赏赐既已送到,奴才便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