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塞斯.巴列奥向泛人类史发起反叛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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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名统御教徒的教皇,琼安本身不是善于战斗的从者。
她的猎物是孤身进入废弃城镇的从者,然而面对留下战死殉国传说的皇帝,惴惴不安的她只能握紧令牌,以求在消亡前能做出象征交战决心的反扑。
虽说她没有太多人生经验,但君士坦丁十一世绝对能称得上是她所见过的、气质最为慑人可怖的男人。
尤其当他转身回望过来时,那双灰色的眼眸毫无迷惘,使乔安妮不禁产生「他该不会是刻意引出她的吧?」的念头,并为之更加惊惧。
在琼安警戒君士坦丁是否有后招时,后者薄唇缓启:
「妳不想消失吧?那么就请利用我,琼安。」
闻言琼安不由得一愣。
先不说对方是用什么样的手段认出她,光是交流的第一句话就充满了冲击的信息,琼安不免对现状感到困惑及迟疑。
她犹豫片刻,见君士坦丁不再陈述,这才细细打量起面前的男人。
或许是察觉出琼安的顾虑,君士坦丁继续说:「反叛否定幻想的泛人类史,肯定虚幻的存在,这对妳来说应该是颇具诱惑力的提议,而且没有任何坏处,妳只要当作遇到被女色冲昏头的傻瓜就好,我由衷地希望我们能够成为共同奋战的伙伴。」
男人语气间若有似无的急切令琼安忍不住皱眉,凝神观察对方的样态。
最后,她语重心长地道:「我说啊……虽然是从幻想中诞生出来的,我还是有基本常识的喔,譬如你对我的这份好感其实参杂了其他的什么。如果你不打算说真话,那么我无法信任你。」
对于琼安的回复,君士坦丁沉默许久,「……十分抱歉。」
在琼安以为他即将拔剑的时候,他肃然的面孔换上了一副复杂神情,像是忆及某个未了的执念般,用低沉的声调说着:「我有一个想要拯救的人,她是被人们的猜测冠上原罪的存在,无论基于国王、友人抑或是个人立场,我都想为她而战。」
没有料到这段自白的琼安花了些时间消化情报,浮上心头的感触比起同病相怜,更接近对那人的疼惜,「这样啊……听起来是和我有着类似本质的存在……」
即使没有捎上连同她一起编入泛人类史的说词,琼安依然会为此动容。
要说是因为教皇被附加的慈爱也好,抑或是琼安本人的情感也罢,看着发自肺腑为对方反叛的君士坦丁,并且对象还是那样可怜可叹的人儿──她想见证二人的未来。
「但是我姑且也算是泛人类史的从者,可能会在最坏的时机背叛你们,你有考虑过这点吗?」
「到了那个时候,我会做好觉悟的。」
偏离了原本的发展轨迹,这场战斗注定无法长久,结局更几乎不可能如他所期望的那样。
也就是说,这是君士坦丁第一次,大概也是最后一次的战役。
「为了让她得以存在而反叛,是我这个末代皇帝的职责呢。」
在上一个轮回如风中的谷糠消散前,君士坦丁猛然意识到,柯内莉亚不只是她本人所认定的单纯存在。
未锁上狄奥多西城门的可能、也可以是任何人,为何化作年轻女子的姿态?
东罗马帝国的遗憾及诅咒除了最后的灭国外,还有君士坦丁十一世未留下子嗣这点。
柯内莉亚就像是为此量身打造出来的,既背负沉重罪业,又承载着希望的角色。
她不单只是她自己,更是怀抱相同哀戚的人们……集体的哀叹凝聚而成的思念体。
以更加直白的话语来说,她既是「柯内莉亚」这位个体,亦是「东罗马帝国人民」这个群体。
名为柯内莉亚的人格仰慕他、敬爱他、怜惜他,犹如母亲、长姐或妻子般悉心关怀他。
她的恬然是马尔马拉海闪烁细碎斑斓的波浪,温柔是滋润守望东罗马帝国近千年的七丘的雨水,向往是照耀于维护国权至最后一刻的君士坦丁堡的灿漫阳光。
就像幼时伸手接住的、自翠绿枝枒撒下的光芒,那耀眼的光辉与宁静令君士坦丁久久难以忘怀。
坐上王位的君士坦丁不曾享受过君主的甜美利益,等待他的是走至末路的国家、灭国的预言及无情的凶兆。
就算是神灵也难以克服那样的绝境,何况区区凡人。
生前的他为或胶着或溃散的战况深陷绝望时,唯一的慰藉便是那抹记忆中的暖人温度。
故而,这叫君士坦丁如何不被触动,如何不为她提剑而战?
毕竟……
──与柯内莉亚相遇后,被救赎的人,分明是他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