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深夜的掖庭,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这是一间小小刑房,但刑具却齐全,当中绑着个七尺大汉,像是练武的人,身上的羽翎服还没去,已经用过一轮刑了,脊背上被打得血淋淋的,空中还弥漫着血腥味。掖庭从来是关押宗室的地方,就在皇宫内,却有人在这地方动用私刑,已经是犯了法了。
但如果犯法的人是圣上面前数一数二的红人的话,那也就没什么了。
叶九坐在当中,身后站着的是两个随身的小太监长庆和长生,还有掖庭的廷狱长在旁边伺候着,又有戚七坐镇,也有点当初三堂会审的威风了。
“人带来了。”一个小太监上来禀报道。
“带进来吧。”叶九道。
他坐姿十分嚣张,漫不经心地盯着刑房的入口,果然很快有个小太监引着个羽林卫进来了,白色锦袍用银线绣着翎羽,身形高挑,面容俊美,不是计修鸿又是谁。
“羽林卫就这规矩?”他上来就挤兑计修鸿:“见了长官,跪都不跪一下的?”
“今日当值,宫内规矩,除非面圣,寻常宗室都不需要行礼。”计修鸿平时话少,对上他却总是一套一套的,公事公办得很。
叶九心中愠怒,也不理他,直接道:“还审不审了,我看人都没声了……”
他向来跋扈,喜怒无常,廷狱长见他发话,愣了一下才听懂,连忙道:“审,立刻审,快,用水泼醒了。”
两个狱卒抬起一桶凉水来,泼向悬在空中的那个犯人,水中显然是兑了盐的,泼在伤口上,痛楚可想而知,那犯人惨叫一声,苏醒过来。原来不是别人,正是羽林卫的总兵裘文德。他平日里执掌羽林卫,何等风光,如今竟然沦落到这地步,想必和赵王的落败不无关系。当初赵王和太子就小皇孙一案交锋时,他可是身先士卒的,如今赵王一派烟消云散,正是太子这一派秋后算账的时候了。
“裘文德,你仗着身为龙禁尉首领,勾结朝中官员,出卖龙禁尉的名额,营利数千两,又隐瞒营房失火的原因,欺君罔上。还肆意改换侍卫排班表,有这事没有?”叶九身后的庆哥儿冷声审道。他们这一对小太监跟着叶九,渐渐的气势也起来了。长生还好,长庆活脱脱就是叶九的翻版。
裘文德大笑起来。
“勾结朝中官员,我不敢当。卖名额是惯例,我前面一任的刘统领,还是段长福公公的干孙子呢,也卖了几十个名额,算下来不止十万两吧,那时候怎么没见叶公公你这么嫉恶如仇。我不过卖了几个,就值得这样?真要算起卖官的事,只怕叶公公你的屁股也干净不了吧。罢罢罢,成王败寇寻常事,叶公公给小人一个痛快吧,别在这装模作样审来审去了!”
叶九冷笑起来。
“好锋利的嘴。”他笑着感慨道。庆哥儿见状,连忙使个颜色,早有小太监上去,拿着板子打裘文德的嘴,下手十分狠毒,迅速打得牙齿脱落,嘴巴血肉模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狱卒见状,都噤若寒蝉,裘文德被打成这样,反而大笑起来,看起来颇为可怜。
叶九倒不急着继续审他,而是转身看向一边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切的计修鸿。
“怎么?计修鸿大人有话说?”
“我无话可说。”计修鸿冷冷道:“叹为观止。”
叶九也知道他的脾气是有点硬的,而且背后还有个七皇子,七皇子的性格古怪,他也古怪,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饶是叶九自诩权术无敌,碰到这样的家伙也有点无从下手的感觉。
“先拖下去吧,脏兮兮的,成什么样子。”叶九嫌弃道。
小太监连忙依言,把裘文德解开,给狱卒带走了,又有人提了水来洗地,血迹一冲就变成淡红色,沁入地砖中,庆哥儿尤其贴心,还拿了熏炉来熏香,叶九道:“别忙活了。”
“计修鸿,你出来,跟我出去走走。”他命令道。
他虽然指挥计修鸿,但对于计修鸿听不听他的,却没什么信心,好在他出了掖庭,回头一看,计修鸿确实跟了过来。他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掖庭外的宫墙夹道不宽,离御花园也不远,这时候正是群花盛开的时候,两侧的宫苑中都有花树在盛开,春风和煦,月光也明亮,确实是散步的好时候。
小皇孙案一场大胜,叶九忙着打扫胜场,收割成果,该杀的杀,该赏的赏,前段时间清算的都是赵王的直系,如今已经论到裘文德这些站错队的了。他也有些累了,今天叫计修鸿过来,与其说是想用裘文德的惨状震慑他一下,投向自己这边,不如说是太无聊了,叫计修鸿过来散散心。
他早知道,这种犟脾气的笨牛,是驯不服的,别说裘文德,就是七皇子倒了,他也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也亏得是自己了,要是遇上以前自己那几个义兄,心狠手辣的,一定给他弄死了才罢。掌权的人,最不喜欢就是计修鸿这种铁钉子,因为完全不受控,只能拔除了,免得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