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三个月,沈婉就要及笄了,她的婚事逐渐变得焦灼起来。
而沈婉本人,一个尚未出阁的女子,却对这桩婚事没有一丝幻想。
她能有什么幻想呢?作为京中一个七品官员的庶出女儿,婚嫁之事从来由不得自己。
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是想都不敢想的,大抵都是一顶小轿,从偏门儿里抬进去就作数。
只是沈婉的婚事似乎还要额外凄惨些。
由于她是府中女儿出落得最水灵的一个,便被她那个从出生到现在也没见过几面的爹选中,欲将她送给一个牙都掉了几颗,年纪比她爷爷还要大上一轮的五品官作妾。
世人皆笑一树梨花压海棠,可你看,又有谁曾当真关心那海棠凄冷败落,分明花开正盛却又深陷泥潭呢?
当所有人都在热闹地替沈婉筹备着婚事的时候,她本人却对此漠不关心。
而此时的沈婉在做什么呢?没有大吵大闹地抗争,更没有自怨自艾,成日以泪洗面。她看似平静地接受了父亲的安排,却在背地里计划着出逃。
她自是知道,这世上女子的路少得可怜。
就算出逃又做得了什么呢?或许还没逃出京城就又被抓了回来。或许就算真的逃走了,半路上也会跌入另一个泥潭。
可她更不愿认命,被强迫着,被绑架着去做那折腰的海棠,那深陷淤泥容色摧残却活在人们笑谈里的海棠。
时间就在这样一种沉默的抗争中缓缓流逝。
不断有丫鬟仆妇来告诉沈婉,她的嫁衣绣好了,她的凤冠制好了,她的嫁妆备好了,就连出嫁那天要乘坐的那顶小轿也早早停在了府上。只等她的及笄礼一过,她就要穿上红嫁衣,盖上红盖头,被那顶粉红小轿一抬,去做那五品官儿的小妾。
就连晨起请安之际母亲也难得夸她识大体,不似寻常女儿家哭闹,更是反复嘱咐她嫁入夫家后也当谨言慎行,切勿做出格的事辱没门楣,还需时时关心娘家,牢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些倒胃口的话听得多了,沈婉已很难被勾起什么情绪。她只是仍旧固执地盘算着该如何出逃。
出府的路线她已经计划得很清楚了,可想要顺利逃出京城却并不容易,这也是她迟迟没有行动的原因。
然而,随着及笄的日子越来越临近,她只得搏一把了。
入夜,万籁俱静,沈婉的闺房里,她从被窝里悄悄摸出昨日从浣衣的丫鬟那里偷拿的下人服饰,轻手轻脚地换上,又从床底摸索出一点黄泥和香灰混成的粉末,仔细涂抹在脸上,脖颈上,手上……
一切就绪后,沈婉将早就准备好的粗布包袱背上,迈着如猫儿一般轻巧的步伐悄然出了门。
沈婉的爹只是一个七品官,自是不如那些世家大族,府中仅有零星几个护院,这倒也方便了沈婉。她熬了几个晚上,就把这些护院值守的规律摸清楚了,如今只需要照着预设的路线走就行。
借着夜色掩映,沈婉平安无事地走到了目的地——一棵歪脖子树附近。
这歪脖子树挨着沈府的院墙,沈婉想要不引入注意的逃出沈府,最好的办法就是爬上这棵歪脖子树,从这里翻墙出去。
然沈婉是闺中小姐,她是没爬过树的,也没有机会爬树。
所幸这歪脖子树的树杈不高,不难攀行。
沈婉看了看树,又警惕地观察了一遍四周,心中盘算着护院巡视到这里的时辰,马上打定主意赶紧爬树。
可要爬这棵歪脖子树,对任何一个出生乡野的孩子来说都不成问题,对没有半点经验的沈婉来说,却并非易事。
她既要小心翼翼地不弄出动静,又要使出吃奶的劲儿攀爬,一边还要分心提防巡视的护院。
就这般折腾了半刻钟,眼看着她就要爬上去了,却远远望见一个人影似乎正急匆匆地往这来,沈婉呼吸一紧,一时顾不了更多,赶紧蹬腿爬了上去,只想着借着枝叶掩映别被发现才好。
然她这一急之下,便不得不闹出了点儿动静。
“谁?谁在那儿?”
来人作小厮打扮,想是听到了这点儿动静吓得不轻,紧张得四处逡巡,这乌漆抹黑的,别是什么孤魂野鬼才好。
沈婉倒也生出了点儿急智,见那小厮左顾右盼,生怕他朝这歪脖子树看来,便暗暗学了两声猫叫。
便见那小厮神情一松,嘀咕了一句:“哪儿来的野猫,大半夜忒的吓人。”就又急匆匆地走了。
沈婉看他离开的方向,似乎是府中下人如厕的地方。
虚惊一场,沈婉靠在歪脖子树上,再不敢乱动。
城中设有宵禁,时值夜半,沈婉却是不宜在此时爬墙出府。若是莽撞出去,碰到那打更的更夫或者巡视的官兵,才真的是想逃也逃不掉了。
沈婉便一直待在这歪脖子树上,既不敢入睡,亦不敢放松警惕。她蜷缩着身子,呼吸放轻,就这般在树上捱了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