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曜走了。
在他走后,望月扶着胸口,告诫自己无需生气,好半天才平复心情。
她所愿的,只不过另谋出路,在父亲去世时,尚可有自己的立足之地而已。
从始至终,她只想做她自己。
......
望府盯着她的眼睛太多,她不爱待在那里,便好声好气地恳求父亲,最终父亲答应她可以每天出宫游玩,她干脆又在民间买了个府邸。
心无法平静的时候,她便偶尔小住,弹弹琴,写写字,倒也十分快活。
此刻,这种寂静已被打破。
苏如笙沐浴完毕,背上贴了药,此刻正坐在白芍药丛下抚琴。
他的长发被朱红束带束着,一席墨色长袍,那张脸虽然还有些伤,却如刀刻的一般,恍若松柏映泉,周身贵气、高韬出尘,更像天上神仙。
谁能想到这个清寒的书生,未来望府的赘婿竟是如此俊美的男子,甚至令人不敢直视。
望月不由得看得痴了,又想起自己今生从未这么长时间地盯着男人看,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
现在望月觉得他身上的确有股戾气,只是如同天下最锋利的刀刃,尚隐藏在刀鞘,隐忍不发。
苏如笙弹奏的曲子是《高山流水》,虽然有些缓慢,似在回忆曲谱,但技法却并不生疏,甚至说极为流畅。
天地同奏。
联想到前几日的暧昧倦怠的吻,望月本来有些尴尬和局促,可苏如笙却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见她来了,朝她从容一笑,仿佛来的是一位故人,亦或者是知心知己的朋友。
这一笑,倒是打散了尴尬。
一曲终了,望月抚掌笑道:“伯牙鼓琴,志在高山,苏公子,你弹的很好很好。”
苏如笙朝她淡淡地笑,只是笑意却不及眼底:“多谢小娘子谬赞,动物适应不同的生活环境,便会有不同的生存策略。抚琴不过生存的一种手段罢了。不过,小人已很久不像现在这般抚琴,若不是小娘子抬爱,怕是难有这天。”
这般善于抚琴的人,一定经过名师悉心教导,出生于富裕之家。
可既是富裕之家,又为何会沦落成落魄书生?
望月很想问,又想到自己答应他不再追问过去,只得生生憋住,笑说:“只要你愿意,想什么时候弹都可以。还有,不要再自称‘小人’了,你不是寻常的人,不是吗?”
苏如笙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却还是换了自称:“我是寻常人。其实普天之下,大家都是常人,有晴有缺,有悲有喜。”
望月不由自主道:“是么?即使有悲有喜,我亦不愿做那寻常人,不愿走大家都走的轨迹。”她顿了顿,“而且,我总觉得,你和我是一样的人。”
苏如笙一怔,眼中似有锐光闪过,转瞬即逝,一如往常。他低低拨弄两下琴弦,似在回应望月的话。
望月抚摸着身旁绿叶,状似无意道:
“苏如笙,我总觉得你的志向并非在此。我不想将你捆在我身边,令宝珠蒙尘。倘若你缺钱,我可以借你;缺人脉,我也可以向你引荐,而我只是个闲散公主。如果你想,我可以放你自由身,只要……你别忘了我这个朋友便好。”
苏如笙不禁抿了丝笑,答:“我哪里也不去,只想留在您身边。”
听到这话,望月不由得脸颊发烫。
因为什么?他们利益交换,所以他要入赘么?亦或者是投靠她,在她身边寻求庇护?
望月想不出来,这人身上有太多秘密了。
她恍惚了一刻,坚定道:“那当然再好不过。不过,你有你的目的,我也有我的,我会提供给你想要的东西,你也要听我的话。”
苏如笙微笑颔首,指尖弹出几个高昂的音调:“苏某不事二主,自会忠心耿耿。”
思索了一会儿,苏如笙又道:“你的家人都是金枝玉叶的大人,而你却在憎恨他们,恕我拙见,那恨无关小情小爱,是锥心刻骨的恨,滔天掀浪的狠,是吗?”
那种眼神再熟悉不过,可是这金枝玉叶的娇小姐从哪来的滔天恨意呢?苏如笙嘴角笑意逾浓,觉得饶有趣味。
望月错愕了一瞬,想到前世的折磨,她指节被攥得雪白,面上却在低低地笑:“是,他和一些人曾杀死过我,可是我又活过来了。”
苏如笙只当她是在作比方,倏然抬头直视她的眼,望月在他的双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蔓延着无边黑暗,似有幽幽的火光跳动。
他用极其魅惑的语调,低声说:“是您庇护我这条烂命,那么,倘若我在您面前把他们扒皮抽筋,挫骨扬灰,您会不会高兴?”
望月愣了愣,随即甜蜜地笑着:“我会拍手叫好。”
她怎么能再做单纯无知的小姐?她要把握自己的命运!
两人各怀心事,相对沉默,苏如笙又奏起了那首《高山流水》,这次流畅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