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朱婶送蜡烛来了。
学馆的门微微敞开着,林锦娘随手在门上敲了敲,径自推门而入。
门内首先是个大院子,花木繁盛。上房的大屋子便是教室,此时正坐满了学生,朱秀才正在给学生们讲课。
她侧耳听了听,讲的是三字经。
挽着包袱,熟门熟路地经过院子往东厢走,果然见朱婶坐在厢房门口纳鞋底。
“朱婶,这大日头的,你也不怕晃了眼睛?”
林锦娘一开口便先笑,圆圆白白的脸颊上露出两个精致的梨涡,原本普通的相貌,顿时添了几分动人之色。
朱婶闻言抬头,未语先笑,一双本来就不大的眼睛顿时成了两条细缝。
“芽儿来啦。今儿个天气热,这边倒是有些穿堂风,快过来坐。”
林锦娘走过去,坐在朱婶旁边的小板凳上。
“喏,这是我爹做的五抬蜡烛,婶子看看吧。”
“你爹的手艺还用看呐,永宁第一呢!”朱婶接过包袱,随手放在一边,然后一脸认真地看着林锦娘。
“芽儿,我听人说,你娘想让你嫁到沈家去?”
林锦娘先是愣了一下,立马想到定是老娘跟人闲扯皮说了出去,嘴巴恁也多,连隔了几条巷子的朱婶都知道了。
“沈家这回求媳,一不论身世,二不论相貌,三不论人材,就单单限定了八字命格。你的八字,可找算命先生测了,当真是如传言那般?”
林锦娘咬住了嘴唇。
若不是因为这特殊的八字命格,她也不必为沈家烦恼了。
永宁城地处交通要道,历来是繁华富庶之地。城中多富豪,基本都是经商起家,经过几代的发展,成为永宁的名门望族,而最有名望的就是永宁首富沈家。
沈家的出名并不仅仅因为富有,而是有三个永宁之“最”:沈家是永宁城最有钱的人家;沈家有全永宁最年轻的家主;沈家有全永宁命最硬的女人。
这个女人,就是沈老夫人。
说沈老夫人命硬,是有历史原因的。
沈家原本是三代同堂之家。沈老夫人娘家姓安,是永宁的大姓,嫁进沈家三年,丈夫就去世了。留下两子长成以后,大老爷沈熙,精明敦厚,擅长商道;二老爷沈榕,温文儒雅,仕途顺畅。兄弟二人一官一商,相辅相成,这才创下了沈家的万贯家业。
老夫人早年丧夫,守寡多年,眼看家业兴旺,大老爷商场得意,二老爷官场得意,正是该享清福的时候,却不料厄运连连。
先是二老爷沈榕,新婚不久,恰逢升官,带着新婚妻子赴任,路遇洪灾,双双丧生。沈家白事做完不到两个月,大老爷沈熙,行商途中遭遇强盗,人财两空,把条性命也丢在了他乡,只留下怀了三个月身孕的大夫人裴氏和八岁的沈家长孙。
沈老夫人一年中两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两个儿子都是正当壮年意外丧生,伤痛之余,将心思都放在了长孙沈遇安和长媳裴氏身上。不料大夫人裴氏,怀孕期间突闻丧夫噩耗,已是悲痛入骨,为了腹中麟儿才勉强撑住,到了足月生产之时,竟是难产。稳婆费尽千辛万苦,才保下一对龙凤胎,大夫人裴氏最终却仍是血崩而亡。
沈老夫人中年丧夫,老年丧子丧媳,打击不可谓不重,终是一病不起,若不是还惦念着八岁的长孙和襁褓中的一对孙子孙女,恐怕当真要撒手西去。
沈家花费多少林银,请了多少名医,用了多少珍奇药材,才保住了老夫人的性命。
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沈家富贵逼人,却是一门孤寡。沈老夫人带着长孙和一对幼小的孙子孙女,确实是含辛茹苦。
好在岁月是最好的伤药,十年过去,如今沈家大少爷沈遇安已担负起家业,成为永宁望族中最年轻的家主;一对弟妹沈睿安和沈宁馨也逐渐成人。
沈老夫人晚年保养得当,倒是越来越康健,慢慢就开始操心起孙子的婚事来,不料半月前,一直身体康健的长孙沈遇安,竟突然病倒了。
因着丈夫,两个儿子,两个儿媳都是壮年去世,长孙一向健朗,却说病就病,沈老夫人便怀疑沈家风水不宜,请了风水相师来看家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