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时节,皇室苑榭,湿气弥漫。
连下了好几日的雨终于停了,通往学宫的曲径小道上,散落着几本黄皮纸封的书。
沿着小路的轨迹,这些书一直延续到学宫廊下,很显然是被人故意扔在这儿的。
青石板上的积水浸湿了书本。
叶寒廷弯腰捡书,提起衣摆仔细擦干水渍,一本一本抱在怀中收好。
少年眸色深沉,好似习惯了这种事,眼中毫无波澜。
两个路过的贵族少年又见到了这熟悉的场景,慢下脚步,互相挤眉弄眼地窃窃私语。
“一个亡国质子,母国都快被瓜分殆尽,陛下怎么还留着不杀他,之前也就罢了,事到如今,还让他继续同我们一起学习,我是想不通。”
“是东宫殿下求的情,说是公主近来热衷骑射,马厩正好缺个马夫,留了他一条性命。”
那人掩嘴一笑,小声跟着嘀咕:“马夫?你是说他充了景阳公主的马夫?”
二人交换了个眼神,随即笑作一团。
给景阳公主当马夫,那岂不是生不如死?
景阳公主李昭儿娇纵嚣张,欺辱叶寒廷最狠的也是她。
他的书约莫也是景阳公主扔在这儿的。
雨后微凉,少年衣衫单薄,他拢了拢衣襟,好似根本没听见两人的对话,只是在听到“景阳公主”这几个字时,剑眉微拧。
书泡在雨水里,墨迹晕散,黑乎乎脏了一大片,已然看不清字了。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的“杰作”。
眸色沉了沉,少年袖中的手紧握。
沿着通往学宫的青石路,他一本一本地捡起自己的书。
直到剩下最后一本,正落在学宫的木阶前。
骨节分明的指尖还未触及书册,一双精致的鹿皮软靴阻拦了他的动作,踩在书封的边缘。
叶寒廷保持着屈膝的姿势,抬头望去,入目的便是少女明艳动人的脸庞。
人人都说景阳公主和皇后年轻时极像。
杨皇后倾国倾城,是公认的北翟第一美人,公主自然也是不俗。
小姑娘生了一双眼尾微微上挑的桃花杏眼,肆意张扬,天生妩媚,活脱脱一个美人儿。
不笑的时候,甚至还有点高贵冷艳的意思,很能唬住人,是第一眼就会让人惊艳的容貌。
当然前提是只能看,远远观详。
若是上前和她多说几句,就会发现这是一个徒有其表,好看又好糊弄的空心美人。
看到叶寒廷抱着一摞皱巴巴的书,李昭儿灵动澄清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迷茫,不过很快又掩盖了过去。
她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女侍蝉衣,蝉衣摇了摇头,同样是迷惑的表情。
他又被谁欺负了?
意识到这一点,李昭儿咳嗽了一声,昂着下巴,像一只高高在上的孔雀。
她脆生生地命令叶寒廷:“你下了学去把馒头牵出来,我要跟阿闯去城外骑马。”
馒头是李昭儿的新宠小马,通体雪白可爱。
叶寒廷仍旧面色不改,淡淡应了声好,便不再分她半抹眼神。
一只肥马也当个宝,蠢笨的绣花枕头。
他捡起她脚下最后一本书,告辞一声,往学宫内室走去,背脊挺直,纵然一身旧衣,仍不改矜贵气质。
又骑马?
李昭儿这突如其来的兴头,倒是吓了蝉衣一跳。
公主想一出是一出,这刚从马场回来,连骑装都来得及没换就赶来学堂。
眼下课还没上就计划着下午再出城去。
一准又没得到陛下的首肯,想来个先斩后奏。
奈何陛下宠着,又有东宫殿下护着,事后撒个娇也便罢了。
为难的倒不在此,而是…
将军未必肯跟公主去。
卫家的三公子卫闯,人人都知道,公主打小就相住了,以后是要指了当驸马的。
同样的,人人也都知道,卫闯对李昭儿完全没兴趣,更不想尚公主。
这位年轻的将军颇有气性,对公主不冷不热,不卑不亢,外人看来傲得很。
公主若是去请将军,多半又会因为被拒绝而伤心。
蝉衣心下不忍,劝道:“殿下,太子妃娘娘早前遣人来说,东宫搭了戏台子,待会儿下了学您正好能去看,冯良娣还备了您爱吃的芋圆团子,齐王殿下和魏王殿下也在呢。”
东宫殿下、齐王和魏王是李昭儿的一母同胞的嫡亲哥哥。
杨皇后膝下三儿一女,李昭儿自小就跟在三个哥哥屁股后头,尤其亲近大哥哥,东宫殿下独一份儿宠爱也都给了这个最小的妹妹。
宫里头都知道,谁要是能在公主这儿讨了好,太子殿下那边就高兴,也能高看那人几分。
就如那冯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