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据惯例,婚礼前一夜,新妇的娘家人需要前往新夫的家里铺新床。红绡这边,借着陈家的名头吗,寻了一个长安有名的福寿双全、家境富裕的好命婆帮忙铺房,阿禾与裴清秋过去打个下手,连带着送妆一起。
屋内本就装潢得富丽堂皇,紫绡帐唐草纹地衣,月样杌子红木漆具,桌上和橱柜内是阿禾与裴清秋刚摆放好的瓷器,书籍以及一些精美金银器皿,也算得上是锦上添花。墙壁上的字画是陈景云自己绘的,墨笔丹青,山重重影重重,丝线遍布,好看是好看......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只是虚有其表罢了。
“铺床铺床,富贵吉祥,儿女双全,福禄永康......”突如其来的歌声打断了阿禾的思绪,她扭头望着“好命婆”孟夫人开始将大红崭新的被褥往上铺折整齐,最后盖上龙凤被。
“阿禾,轮到我们了。”裴清秋小声地说。
两人合力抬起子孙桶到孟夫人旁边,孟夫人从中抓起一把喜果洒在床上。
“五铺桂圆紫气来......”房间里只有孟夫人一个人的声音,阿禾看着床单上滚动的喜果,喉头发紧。
滚床的是孟夫人最小的孩子,像个小团子。孟夫人扶着小团子下床,对着阿禾说:“该点灯了。”
阿禾擦燃火折子,点亮床头的长明灯,很快就有香气散发出来。红色蜡油盈满从旁边落下,像泣血的眼泪,一滴滴堆积在烛台底部。
她面无表情随着其他几人走出新房,看着门逐渐合紧。视线里影影重重的红色烛光,被门彻底隔绝。
“阿禾,你没事吧?你的表情很吓人......”裴清秋担忧地问。阿禾笑了笑,视线之余,看到了院门口站着的陈景云:“清秋,你先回去。我有事要问陈三郎。”
“呃......好,你快些回坊。宵禁时间快到了。”
陈景云慢条斯理地从壶中倒了杯茶递给阿禾,阿禾不伸手接,他也不恼,将茶杯轻轻放在了阿禾前面。
“青禾娘子有何事寻我?”
“我且问你,你是否真心想娶红绡阿姊?”青禾也不藏着掖着,厉声开口。
陈景云也不恼怒,温声一笑,还是贵气在身:“自是真心。青禾娘子何来此言?”
意料之中。阿禾冷眼打量着眼前这个人,谈吐举止皆是风度,最是深情留不住,谁能知道皮囊之下是怎样肮脏的想法。阿禾努力压抑着翻腾的怒气:“既是真心,何来并非娶妻一说?难不成,你是真心想纳她为妾?”
当时陈景云偶遇王宜修和薛彦,给他们送上请柬。薛彦开玩笑说陈景云年纪轻轻就娶妻。不料陈景云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并非娶妻。王宜修向来对陈景云就是嗤之以鼻,也没细想。可后来回想起来,再加上阿禾说红绡的婚事,便察觉到不对劲。
“你说,这婚事是假的呢?还是这名分是假的啊?”王宜修问。
阿禾如坠寒窖。
陈景云饮了一口茶,抬眼对上阿禾的眼睛:“无可奉告。”他饮尽杯中最后一点茶水,起身就要走。
“你不怕我告诉红绡阿姊吗?”阿禾咬牙:“你这是骗来的婚事,你必当受千夫所指。”
陈景云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开怀大笑,他居高临下:“阿禾,你有没有想过?从始至终,是她非我不可,而不是我,非她不可。”他甚至还弯下腰,伸手帮阿禾将散落的发丝撇到耳后,也不介意阿禾僵硬且愤怒的表情。
“她会崩溃的。”
阿禾无神地坐在凳子上,怔怔地看着冷掉的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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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茶馆总是热闹非凡,这不,最近长安传得沸沸扬扬的婚事,也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听说陈家三郎今日大婚,娶的是醉韵坊的红绡姑娘。”一人抓了把瓜子,边磕边聊。
“是娶妻还是纳妾?”同桌另一人问道。
嗑瓜子的人冷嗤一声:“那陈家的门槛多高,一个小乐伶,还能当上正妻不成?定是纳妾。”
周围的人纷纷附和称是。
“陈家可在我那订了几百坛上好的西市腔啊,据说还从□□陵那头定了不少郎官清和阿婆清,娶妾哪会有这么大阵仗?”一个穿着锦衣的年轻男子出来说道,众人一看,这不是燕记的掌柜嘛?他的话哪会作假。
于是众人又纷纷感叹世间尚有真情,不被阶级所压。越说越开心,茶和小食也消耗得极快。
燕期开心地算着今日入账,又多赚一笔。
“小娘子,该梳头了。”孟夫人取了一把玉质梳站在红绡身后。
红绡望着琉璃镜中的自己有些出神,妆容精致,额间的花钿都像在发光。她抬手从孟夫人手中接过梳子,唤了角落的女子:“阿禾,你来帮我梳吧。”又对想要制止的孟夫人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阿禾脸色有些苍白,还是挤出了一丝笑容。莹白的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