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宁锦被窗外的鸟叫声吵醒,已至正午,思绪缓慢回拢,昨夜的惊心动魄像是一场恶梦。
柳奴又拖着伤不知去处,宁锦稍作收拾,便带着芊芊一同出门。
马车上,宁锦忽而想到什么:“甘乾院没来人询问吗?”
芊芊板着脸:“并无。”
昨日宁锦以出门会密友的借口不肯带上她,随即便发生了吴刚搜府之事,她用脚丫子想也能想到是自家娘子冒了险。
娘子也不想想,若真出了事儿,她一人活在世上有什么意思?
想着想着眼眶便红了,低垂着头闷声不吭。
宁锦瞧她这样,心中浮起愧疚,这回的确是她托大,低估了吴刚对桓大郎的势在必得与强硬手段,差点救人未果,还断送性命。
她摸了摸芊芊圆润的脑袋,讨好道:“好芊芊,我知道错了,今后必不敢再犯,你就原谅我这一回,行不行?”
芊芊吸吸鼻子,不为所动:“您是主我是仆,我哪里敢管您想什么,做什么。”
宁锦抿唇赞同地点了点头,“芊芊此言不错,前两日从淮南来的李叔那个侄儿为人正直,端厚老实,不若就让李叔做媒,把你指给他做正头娘子。”
见她说得煞有其事,芊芊慌了神,红着一张脸着急道:“我不嫁我不嫁,我这辈子都不嫁。”
“噢?我瞧见几回你与那人相聊甚欢,还以为你对他有意,看来是我多想了,也罢,你就跟在我身边,做一辈子姑子得了。”
芊芊明白过来宁锦是拿她打趣儿,登时恼羞成怒跺了跺脚,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露出甜甜的两个酒窝。
二人嬉笑打闹一番,很快便到达宁家盐铺门口。
李叔正在内室等着,身旁案几上的茶水已经凉透,脸色不太好看。
李怀荃坐在一旁依旧沉着温煦,待宁锦坐定,方才开口:“听闻昨夜吴刚夜闯柳宅,为非作歹,锦娘可曾有碍?”
“有惊无险。”
宁锦摇了摇头,细细扫过李叔父子二人,“李叔,怀荃哥哥,晋津的账目还未送到滁京吗?”
当初她接手宁家铺子,所有账目皆一一看过,唯独晋津一处地界的账本因在路上耽搁,迟迟未送达。
如今已过去两月,若仍未送来,怕是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李叔微愣,随即深深叹了口气,“一些事情瞒着你,是不想你牵扯太深,就算有一日宁家倒了,私盐倒了,你尚可全然脱身。”
他与李怀荃私下置办了不少田产铺子,皆以远方可靠表亲的名义,若真到了那一步,足够宁锦下半辈子安枕无忧。
宁锦沉下脸看向李怀荃:“怀荃哥哥,你有什么要与我说的吗?”
那回秦氏污蔑他与李怀荃有染,李怀荃便以二皇子手下幕僚穆青的名义令柳无许松口放人。
昨日在吴家庄子,更是打着穆青的名号,甚至大胆地搬出二皇子,若非与皇家有所牵扯,怎敢如此大胆?
李怀荃眼神坦荡,“不错,穆青便是我。”
他从不怀疑宁锦的聪慧,故而被她猜出真相是早晚的事,并不稀奇。
李叔唉声叹气,终是将有关晋津的事宜和盘托出。
古人云:古之所予禄者,不食于力,不动于末,是亦受大者不得取小。
官员不得从商,乃历朝历代都未曾变更过的铁律。
然人之欲/望无穷无尽,不少官员利用职务之便,因权势地位的加持暗中经商,如鱼得水,屡禁不止。
久而久之,惩处的力度落不到实处,朝廷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摆到台面上来惹发众怒,就由着去了。
宁家之所以能在私盐商贩之中脱颖而出,稳坐龙头之位,除去宁父过人的才干,还因为身后有一尊大佛坐镇。
以晋津的盐铺所有收益交由这尊大佛,作为条件。
那便是当今二皇子,齐沐炀。
太子掌官盐,利益交叠甚多,而二皇子暗中插手私盐之事,其意耐人寻味。
李怀荃:“吴刚在别庄布下那么些人手,目的不仅仅是看守桓大郎,更是请君入瓮,锦娘,你心思单纯,中了别人的计。”
宁锦惟想到一种可能,瞪大双眸不可置信:“查掌事是太子的人?”
李怀荃默认,李叔捶胸顿足气自己没早想到这一层。
宁锦眉头紧紧皱起,既然查掌事是太子之人,那他们早早就织了一张网,只等她跳入其中。
“那爹爹的死……”
李怀荃的沉稳终是绷出一丝裂缝,露出忧色:“只怕是瞒不长久,此次淮南之行,我查了半月,却对老东家之死一无所获,吃穿用度以及宁家的下人们都没有可疑之处。”
前有狼后有虎,明暗之中的敌人数不胜数,皆是冲着宁家,冲着私盐而来,宁锦只觉被一根无形的绳索,勒得快要喘不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