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自觉地拔腿而逃,但还不忘同正专注寻找商机的大姐报备一声:“姐姐!我得找个茅房上上,你先往前走,我一会儿就跟过去!”
应珠一愣,还没来得及应声,就见到小人儿如一团朱红色的火球般窜远,只在白茫茫雪地里留下一串小巧的脚印。
没错,此刻正是隆冬时节,前几天刚过了杜映雪的六周岁生日。
最近夜里总是大雪翻飞,第二天连窗楞都会结冰,整个大院银装素裹,偶有几只落单的鸟雀飞过也会在雪地间留下一道道尖印。
东院中央早已掉光了叶子的枣树孤零零地立在石桌上方,全家人也早就将吃饭处挪到了一直生着炉灶的厨房内,热气一熏,饭食的香味更是四处蔓延。
在这种寒冬腊月下出门便更要穿戴齐整,景烈兰每到这时便会为孩子们早早缝制好夹层棉袄棉裤,还会纳许多棉鞋,并在里头提前垫好厚实的鞋垫,叫应景捎去学校里,亲眼瞧着弟弟们穿戴好才能离开。
糯糯倒不用她担心,每年应珠都会亲手为妹妹换上新的鞋袜衣裤,出门前必定会检查小人儿的手套、帽子、围巾够不够严实,若是不满意她绝不会叫妹妹出门。这天气最是容易让人生出冻疮,糯糯的皮肤嫩得出水,要是冻坏手脚与耳朵就要麻烦了。
因此在腊月二十一这天出门前,杜映雪照例被姐姐裹得严丝合缝,外头穿着标志性的火红夹袄,衣领袖口处还有妈妈精心缝制的白色毛边边,脚上蹬着双透着精致的红色白底棉鞋,周边是一圈粉色珠花,以现代的审美看可能瞧着有些土气,但在七十年代那却是多少小姑娘羡慕追捧的样式。
而头上顶着明黄色虎头小帽的杜映雪正轻车熟路地穿梭在朱音庄的大街小巷中,步伐不算轻快,从背后瞧着甚至还有些说不上来的沉重。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莫名觉得自己不管走哪条路,最后都是在通向那个地方——苏家大宅。
杜映雪被这个诡异的直觉惊出一身鸡皮疙瘩,后背竟涌起层层热意,在酷寒冰天中反倒被热汗印湿了内衫。
她拔腿朝街心的反方向跑去。
直直奔到朱音庄的大片耕地前才停下,抚着小胸脯微微喘气,不住地呼出一团团水汽。
定了定神,瞧见眼前已经被大雪覆盖的偌大地界,杜映雪却不禁回想起秋收时节此处的金色麦浪,不过朱音庄通常种的最多的还是玉米,连她也亲自参与过抢收,在这块土地上挥洒过汗水。
“我他妈的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就在杜映雪凝神陷入回忆时,却听见不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乒乓声。
她脚下似有牵引,循声走去。
只见几个半大少年正围着什么东西在踢打,其中一个个头不算高但身形微胖的男孩边拳脚相向还边在叫嚣:“他和我抢也就算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抢?!”
远远从几人腿缝间瞧见地上那团东西在动,杜映雪本以为是条狗,但在她越走越近时,她看见那抹灰色竟长着半长不短的黑发,正用冻得青紫的双手护着头,那分明就是个人!
“你们住手!!!”
一声软糯的娇喝从背后响起,打断了几名少年的施暴。
杜映雪好歹也是多活了五十多年的人,见过的场面多了去了,最是见不得这种霸凌,而且瞧着地上的孩子年纪明显不大,这帮坏男孩就是在干以大欺小的事!
几名少年回身,见到后面是一个孤零零的红色小身影:“……”
刚刚为首的下脚最狠的少年上前几步,瞪视多管闲事的小屁孩:“我管教我弟弟关你屁事?是不是想一起挨打?”
说罢竟还扬了扬拳头,神色中满带威胁意味。
管教弟弟?
有这么管教弟弟的吗?
他是犯了什么死罪才需要衣不蔽体地被拉到结冰的雪地中忍受这顿毒打?
杜映雪踮脚想看清地上小男孩的伤势,她刚刚连挨打的闷哼声都没有听到,心中不由打鼓,该不会是已经晕过去了吧?
“不管他是你的谁,你这样做就是不对的!”杜映雪正色道。
“你是哪家的臭丫头?我看你是皮痒了,还他妈敢管老子的事?!”半大少年逐渐朝小人儿走近,满口污言秽语,丝毫不在意对面是个瞧着只有五六岁的小姑娘。
杜映雪将注意力从地上挪回来,这才第一次与少年对视上——
她霎时瞳孔骤缩,如遭雷击。
下一秒慌乱的眼神却正好对上那张刚从雪地里抬起的脸。
果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