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宗林倒不认为自家兄弟算是负担,反正钢铁厂每月给的补贴足够高,再多几张嘴也是养活得起的。因此苏宅的一家之主平日里是只管在外挣钱,对家里头的事情全部都甩手给了小自己五岁的妻子。
脾气暴躁的董玉芹万万没想到自己选中的金龟夫郎竟然还有这么一大摊子烂事要自己接手,但嫁都嫁过来了,她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下,与大伯哥和小叔子一桌吃了许多年饭。
而在苏宗林与董玉芹结婚后的头一年便喜得一女,那会儿村里女人生娃都是在自家炕上,村子里会有专门接生的妇人过来帮忙。当满头大汗的女人娴熟地将女婴抱到外间,想着和主家报喜讨个彩头时,却见苏宗林面色沉沉,与同样等在外头期待他们苏家头一个南丁的苏宗木和苏宗森抽起了旱烟,雾色缭绕间,妇人举着酸痛的手臂,听到对面男人开口:“就叫苏墨红吧,红色听着喜庆点儿。”
苏宗木与苏宗森对视一眼,犹豫着张口道:“……默?”
“不用这个默,闺女都用墨水的墨,将来有了男娃再用那个默字。”苏宗林摇摇头,拍板定下。
苏家这一辈他们用的“宗”字,下一辈该是用“默”,但苏家三兄弟一致认为族谱里头记入的向来是男娃的名字,这头一胎却是个女娃,虽然不是很吉利,但取名时注意些便罢,别挡了下一胎男娃的道儿。
让女娃子能用与“默”同音的“墨”字,在三人看来已经是极大的恩赐,于是苏家第一个女娃的名字就这么定了下来——苏墨红。
可天不遂人愿,而后几年里董玉芹倒是年年都能怀上,但要么是在肚子里头就留不住,要么是生下来的娃儿不过三月就会夭折,这也是苏家第三不寻常的事。
说不寻常倒也不算,董玉芹本就不是精细的女子,生完女儿苏墨红后,第一次当娘的董玉芹也是手足无措的,但在月子期间却受到了丈夫的冷待,连带着她也有些不大待见这个女儿,每天喂奶也是很潦草。
不管如何,苏墨红的身子还算康健,基本不大生病,即使在这不算精细的喂养中也顺顺利利长到了六岁。
这一年很不平凡,因为她的弟弟苏默根活过了一岁。
这并不是她的头一个弟弟,但却是她头一个活过一岁的弟弟。
瞧着爹娘和大伯、小叔兴高采烈的脸,小小的苏墨红并不明白活过一岁是什么概念,她只知道过弟弟生日时,自己第一次尝到了槽子糕的味道。
那个年代并没有什么奶油蛋糕,给孩子们庆生顶多就是买些糖果和酥饼,能给做顿白馍吃得饱饱就算不错的,不过苏宗林在市里上班,在儿子生日这天特地请假回家,还带了村里人都没尝过的槽子糕回来。
苏默根。
是他的根。
是他们苏家的根。
董玉芹见丈夫如此高兴,自然也是喜不自胜,骄傲地将默根往怀里揣了揣,恨不能将所有奶水一口气都喂到这个婴儿嘴里。
于是苏默根就在苏家众人的千娇万宠中长大,头一天说想吃什么,最晚第二天便会出现在饭桌上,苏宗林三兄弟更是经常乐呵呵地给这小子当大马骑,当苏默根将大五岁的姐姐欺负地直哭时,董玉芹也是一脸自豪地瞧着自己的大儿子,认为男娃就该霸道淘气些,墨红是女娃儿又是当姐姐的,合该多多让着弟弟。
这种无限度的宠爱即使在苏家又添了几个孩子后也没有减少半分,以至于苏默根长到如今的十四岁,从没像同龄男娃一样做过些重活,甚至连诸如洗袜子裤衩之类的小活儿也没沾过手,而且就连去年没有考上乡里的初中,苏宗林夫妇也一句重话没说,反而是买了好些吃食来哄丢了面子的苏默根,边瞧着苏默根吃边在一旁大骂没有眼光的老师和学校。
待儿子吃得满嘴流油时,苏宗林夫妇这才小心翼翼地多问一句“要不要来年再试一次”,苏默根闻言登时就恼,将只剩骨架的烧鸡摔在桌上,扭身就跑出了里屋。
苏家众人也不敢强逼,于是就只能由着苏默根在村子里游荡,每到饭点儿才姗姗来迟。
董玉芹也没再多问儿子的打算,现在她也是儿女双全,苏宅热闹得很,有很多东西都需要她来操持。
当初生完默根后,她与苏宗林很是精心地照顾了这个儿子好几年才又怀上的墨青,而默文、默武和墨云都是在丈夫年过四十后才有的,那会儿丈夫已经体力不济,忙完厂里的事后便再也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在孩子们身上,而大伯与小叔子又多有不便,所以她得照顾完大的还要照顾小的。
幸运的是墨红已经大了,能够在家务上头帮到董玉芹许多忙,尤其是默文、默武、墨云都是挨着出生的,搞得董玉芹焦头烂额,奶水都不够吃,于是便只能先紧着小的。
于是苏默文从来没有吃到过母亲的一滴奶水,而最小的苏墨云也没沾过几口,因为董玉芹将全部的奶水都留给了小儿子——苏默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