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星子点点。
不似白天那般有太阳的暖意,更是吹起了独属于右道初春的寒风。
谢举手执黑子,思索片刻,棋子悬在空中未落。就在一刻钟前,陆骁来书房找他切磋棋艺。
谢举出自颖州谢氏,颖州位处幽州东南,毗邻北地。谢举父亲谢渚时任颍州长史,统领三千颍州军。谢举母亲为颍州军一百精锐统领,年轻时英姿飒爽,有颍州第一美人之称。颍州物资匮乏,又时逢天灾,税收并不理想,然谢渚以家产充当军饷,在百姓中声望极高。
谢举记得,八年前,陆骁也同他下过棋。
有一日课业结束,陆骁“咣”一声将谢举寝房门踹个稀巴烂,给正在认真温书的他吓了个一大跳,以为西厥人杀到书院里来了。抬头一看,是气冲冲正喘着粗气的陆骁,手里抱着一白釉瓷棋盘,看着就价格不菲,说什么也要同他下棋。
那时陆骁的棋艺并不好,少年心性单纯,棋子落在哪个位置都写在脸上。果然,被谢举杀得片甲不留。
陆骁一拳锤在白釉瓷棋盘上,气冲冲的走了,临了还扔下一句“我一定会赢你”。谢举冥思苦想陆骁怎会突然如此,第二日见到隋意时才想起,她昨日好像夸过自己下棋的样子好看,棋艺也高超。
陆骁坐在谢举对面,手执白子。身着靛蓝色衣袍,暗红绣鹤纹,右手拇指戴一白玉扳指,清澈通透,衬出他世子身份的尊贵。
“谢大人,平日里对待公务也像下棋这般吗,拖泥带水,犹豫不决。”陆骁挑衅道。
谢举笑了笑,似乎找到了适合的位置,黑子落定。谢举的手生的极其好看,白皙纤长,带有长年握笔留下的茧,是一双清贵的书生手,年少时右道不知多少小娘子因为这双手对他芳心暗许。
“不知道都察使这是何意。”几年时间确实能令人大变,正如他面前,从一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如今这般仿佛运筹帷幄的老将。
而自己,又何尝没有变呢。
“已经两日了,那些刺客是什么来路,就没有一点头绪?”陆骁拿出一白子,下在那黑子旁边。
“都是些死士,都察使祖籍幽州世家大族,怎能不知这右道哪些贵族家里不豢养些死士,特别是这几年。这些人一打进入牢房,全部咬舌自尽,都察使觉得,这案子,下官该怎么查?”谢举手指修长,食指和中指加起一黑子,落在棋盘上,“其实都察使也知道该怎么破,破局之人,就在您的院中。”
陆骁抬头,盯着谢举,眼眸幽深。“看来这刺史的位置,谢大人应该是当够了,竟想主动让位给隋娘子了。”
“当年都察使退婚那事闹得沸沸扬扬,竟想不到,还是对隋娘子有情意在。”
“谢大人还要顾左右而言他吗,究竟是查不到是何人动手,还是行凶者已经坐在公堂只上了。”陆骁手执一白子,落定。
白子胜。
此刻,气势已经和八年前完全不同,上过战场厮杀之人,总会带些普通人身上没有的肃杀之气。
“都察使怀疑下官?”
“我说过,我一定会赢你。”陆骁目光如炬。
谢举嘴角提起,“那都察使可知,当年退婚走后,幽州发生了什么?”
“这些年北地与右道一向没有消息往来,当年都察使又那么急匆匆的前往北地,右道自成一派,不论是这五年,还是赴任的这些天,都察使探察幽州的前尘往事,应该是没有什么结果吧。究竟都察使更了解她,还是下官呢。”
谢举又执一子,放在棋盘某处,棋局大变。
无输无赢,已成死局。
“你知道什么?”陆骁眼刀看向谢举,左手收紧。
“当年都察使与隋娘子解除婚约,举家离开右道。半月后,隋末通敌叛国,与西厥互通情报,人证物证具在,隋府被抄,隋末被……”,谢举收起笑意,上半身靠近陆骁,似乎怕他听不到自己说什么,“处死。”
隋末,便是隋意的父亲。
“她同我被关押在一处,小姑娘倒是比我想象的坚韧许多。统共下大狱一十四天,隋意开口所言不过五句,每句都是询问隋末情况,直到十四天后,狱卒谈论隋末被车裂的消息。那是她第一次哭出声来,浑身发抖,眼中净是血丝,面容苍白,胸口剧烈起伏,双拳死死攥紧,直到攥出血迹。”
倏忽,陆骁感觉两眼一黑,脑袋轰的一声,心口像是被人捅了一刀般揪着疼,他双拳攥紧,手臂青筋暴起。
“第十五日,蒋青峦着人将她带出了大狱。进了他的营帐,至于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未可知。”
“五年前你幽州军为十三州军队之首,兵强马壮,是为其他军的眼中钉。他蒋青峦狼子野心早就不是一日两日,你并非不知,你所做的决定对你来说确是最佳,可你没问过她,这条路是否是她愿意走的。我知你此番来右道所为何事,可是,我若是你,我不会回来。”
“这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