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春交接,冰冷雨丝洒在林雨华光着的脊背上,被蒸腾出热气。
林雨华稚嫩脸色憋红,浑身冒汗,扛起最后一袋水泥,吭吭哧哧搬上三楼。
回到工棚,已经是夜里九点半了。
林雨华从炉灰里扒拉出两个烤窝头,抹上床头玻璃瓶的蒜酱,就着热水吃得津津有味。
搬砖头一千两百块,每块砖一厘,水泥三分钱一袋……
数了数手里的毛票,一块两毛钱,一分不少,算起来一天比工头挣得还多!
林雨华嘿嘿直笑,想着妹妹的手术费已经攒够,女朋友中专马上毕业,再不需要管自己要学费和生活费。
林雨华打算明天拿着这钱,给妹妹买点营养品。想到林小颖枯瘦削弱,小脸惨白的模样,他就一阵心疼……
吱呀——
工棚破旧的铁门被推开,一个长发披肩,穿着校服的女孩,手里拎着吊炉烤鸭和一瓶二锅头,羞答答的站在门口。
女孩身材消瘦,腰细肩薄,肌肤白嫩小脸精致,搭配校服产生清纯的妩媚,无论林雨华看几次,都觉得脸皮发烫。
林雨华不好意思的将烤窝头藏在身后,挠了挠蓬乱的鸡窝头,“媛媛,你怎么来了?”
赵媛媛泪眼朦胧,哽咽着抓住林雨华的手。
“雨华哥哥,今天我拿到了毕业证,是特地来感谢你的!”
“当初我考上中专,家里没钱,不愿意供我。”
“是你放弃了大学名额,到工地上挣钱供我读书。三年了,你牺牲了青春和前途,我这辈子已经非你不嫁……”
香玉满怀,情真意切,林雨华没喝酒,飘飘然却觉得自己醉了。
林雨华热泪盈眶抱着赵媛媛,“为了你,哥无论做什么都不后悔!”
今夜,林雨华被灌了很多的酒,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也做了新婚才该做的事。
醒来时,佳人已去,留下沾着血迹的床单,与枕头上的余香……
墙壁上老式挂钟显示下午三点,林雨华破天荒睡了个懒觉,想到昨晚发生的事,他仍忍不住嘴角上扬。
今儿早上,天将蒙蒙亮时,林雨华睡得迷迷糊糊被赵媛媛叫醒,说是借存折办理工作证,以后钱就存林雨华的存折。
现在,送回来的存折就放在桌上。
三年里,除了供赵媛媛上学的少部分钱以外,剩下的都攒着给脑瘤的妹妹当手术费。
手术费需要五百块,算上这个月的工钱,刚好足够!
还有一个月,就是林小颖做手术的日子了,刚好来得及。
手术费存够,赵媛媛也终于毕业,工地苦挨的日子总算到头,以后林雨华打算攒钱做点小生意。
毕竟,洗去一身脏兮兮的泥土和臭汗后,林雨华还是个二十岁的知识青年。
未来,可期!
林雨华拿起存折,管工头借了二八大杠,匆匆赶往银行。
银行柜台前,林雨华瞪圆了眼,眼眶通红,眼球布满血丝,却掉不出泪来。
“麻烦您仔细查查,我这钱都是一笔笔攒的,刚好五百零三块五毛,怎么会说没就……”
“我说你这人,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柜台小姐不耐烦的道:“今天早上十点,一个叫赵媛媛的女孩,把钱全部取走。”
“不可能,媛媛她……”
柜台小姐像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让开,下一位!”
林雨华刚离开柜台,旁边的保洁就嫌恶的用抹布擦了擦凳子,扔进垃圾桶里。
可是,从头至尾,林雨华都是站在柜台前,屁股从未挨过凳子。
失魂落魄的林雨华,跌跌撞撞穿过人潮息壤的街道,蹲在对街垃圾桶旁,扶着自行车,低头抽烟,掉眼泪。
玻璃橱窗里,倒映出林雨华的样子,胡渣唏嘘,一身破旧劳保服,浑身水泥点子,裤腿上沾着砂浆。
这幅狼狈惨淡模样,哪有二十岁青年的样子。
三年里,林雨华顿顿冷馍,却给赵媛媛买最好的饭票。
林雨华穿化肥袋改的裤子,过生日时也要给赵媛媛买一条交谊舞裙。
赵媛媛的每一笔学费,都是林雨华用肩膀挑,用背扛出来的。
难道,三年感情,一夜温存,都是假的?
为什么?凭什么!
被欺骗了感情,林雨华最多大哭一场,可没了五百块手术费,林小颖会死。
无论如何,这钱都得找赵媛媛要回来!
烟头烧着手,林雨华哆嗦了一下,擦干眼泪,摁灭手中的烟头,跨上二八杠猛蹬。
赵媛媛家住在县城正中,离银行只有四条街,一支烟的功夫就到了。
这会儿,赵媛媛家张灯结彩,披红挂绿,一群人放火鞭,热热闹闹的迎接新娘子。
新娘坐在一辆小货车里,周围人投来羡慕眼光。
一九七八,正处在社会变革的风口浪尖,走资罪刚被撤销,百废待兴。
在这个年代,凤凰和永久牌的二八杠算“大件”,一辆冒着黑烟的拖拉机后头,都能跟着一堆瞧稀奇的孩子。
这么“体面”的婚礼,十里八村都没瞧见过。
赵媛媛的弟弟赵国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