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头果然身长玉立地站了一个男子正要抬手敲门。
此刻正迎上她仓惶的目光。
狐皮裘衣。
高大俊挺如松柏。
门框上的灯笼在风雪中来回摇晃着。
温暖柔和的烛火透过纤薄的灯笼纸。
有光影落在他脸上忽暗忽明,阴影将他向来如春花般灿烂的眸子映得越发惑人。
他微呡的嘴角。
眉尾的那粒朱砂痣。
闪躲却依然执着想确认她神情的双眸。
就连垂在前襟落着霜雪的一缕乌发。
在此刻都显得格外意味深长。
“东家,你还没走呢?”
杳纨回过神,大咽了口口水。
极力掩饰自己方才会透露心绪的行为。
刚刚拉开门的那股劲儿真是有点大。
大到像是从井里打了满满一桶水,不用尽全身力气将它拉上来便会反随之掉入井中。
阮沚清了清嗓子,嘿嘿一笑,“走之前不放心,来看看你。”
她的心跳有那么一下停滞。
他说不放心。
他刚刚可是说不放心?
不放心谁?
自己吗?
这下她可当真是要掉到那井里去了。
欸。
她在心中暗啐了一口自己。
不争气!
又不得不感叹:
东家撩人的本事又长进了。
于是干咳一声忙换上她的万能微笑。
“药坊有什么可不放心的,章……”
“我这一走怕是要小半个月,但定会在十五那日前回来。”
阮沚抢过话头。
他不想听她为了敷衍自己随意掰扯出来的话题。
正月十五是年轻男女唯一能名正言顺相约见面的日子。
也是男女老少们明里暗里都默认的唯有有情人才能相约着琢磨点什么的上元佳节。
他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不信她听不懂。
事实上,杳纨真有些听不明白。
怪不得她。
这话本来就可以听出很多意思来。
比如让她在十五那日准备好菜肴汤羹迎接他。
比如是想提醒她提前替他晒好被褥夜里好安睡。
再比如他是想说今年的上元佳节他想跟她一起过。
还比如,他只是随口一提。
这日子就是凑巧罢了。
嗯,这个最为可能。
杳纨越想越觉得自个儿真是聪明通透不钻死角。
必定是这样。
而就站在她跟前盯着她思绪纷飞的阮沚可没有这般好脾性。
这风雪吹得他耳朵生疼。
他临走前不放心,特地过来再看她一眼。
谁知眼前的人不仅不感激,还总是在走神。
说恼火倒也没有,反倒是一团酸溜溜的面团子堵在胸口,吐不出咽不下。
可最终也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是…想来跟你说一声这一次我去得久,你若是有什么事就去官邸找灵均,他会帮你。”
他眸色淡淡,看不出情绪。
杳纨犹豫了一拍,将从爹爹提到阮二那刻就存在的疑惑问出了口。
“东家那个我爹爹……”
阮沚轻柔了语调安抚,“伯父的事官衙会查清楚的,只是尚需要些时间。你放心,这段时间会有人照顾好他的。”
竟当真是他。
杳纨脑海中涌现了各种情绪的感谢辞藻,可最后还是只说了一句:
“谢谢你东家。”
“我的伙计难道还要让别家欺负了去吗。”
阮沚笑了笑。
他嘴唇轻动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只是回头从马背上取下了一件鹅黄色的斗篷帮她披上拢紧。
“外头冷,快进去吧。我也要赶路了。”
这般轻描淡写就把她不知如何感谢又非感谢不可的尴尬给挡了回去。
转身扶着皮鞍一跃上了马背。
阮沚只从高处瞥了她一眼。
一策马缰就同一直在边上等着他的路佑迎着漫天风雪离去。
杳纨站在空空如也的巷口一时有些茫然。
头顶悬挂的油纸灯笼摇晃得更厉害了。
晃得她的心跳也跟着不安分起来。
除了她身周这一圈温柔的光晕,四下便是寂静得吓人的漆黑。
若不是身上这件暖和的斗篷,她会以为刚才出现的阮东家只是自己的臆想。
转身跨过门槛进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