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柘闭了闭眼睛,“他样样都好,哪里都好,唯一不好就是眼瞎救了我这么一个人。你大可以继续找我发疯,你想恨我就尽管恨我,你不见我可能活得更好。”
他起身就走。
“哎!”薛铮没叫住,扭头遥遥望着他的背影。
“我没有那么恨你啊!”她低低道。
至少现在没那么恨。她想。对于那场意外,她依旧恍惚朦胧,没有半点真实感。还好了,毕竟江宇泽从未离开。
桑柘走掉,她来得迟却顺利占下一张绝妙的桌子。
系统设计与分析期末课设的展示从结课周挪到了考试周的最后一天,大家准备充足,却也开始浮躁,薛铮小组抽签第八。
除了老师,台下零星的人在听,教室最后一排甚至还有几个拉杆行李箱,不少同学打算下课就走。大家选的题目差不多,实现方式却不同,html和vb多一些,有人为了不连数据,写死用户名和密码做了假实现,看得老师脸色一黑,也有跑不出的,直接在ppt里放了图片。
薛铮他们用java。组长是全能大佬,颇有气概地说展示他一个人搞定,大家表达感谢,集资为他购入了一杯丝袜奶茶。
他站在讲台上简单讲了结构化、面向对象的设计,这一部分大多是开题展示里内容的重复,又领同学们看了代码,老师忽然冷冷插了一句:“这次是你,上次也是你,你们组没有其他人了么?”
“有!”组长一愣,立刻道,“当然有!”
于是薛铮被点了上去。她滑动鼠标,一边费劲回忆这份一周前搞完的大作业具体内容,一边接着展示程序,间或偷偷瞄一眼老师的脸。
瞄第三眼的时候,她看见了江宇泽。江宇泽站在窗外,帽子抵着玻璃,正往里偷看。见到他,薛铮话语一顿。两人视线相接,江宇泽压了压帽檐,这么长时间了,薛铮知道他这个动作代表的含义——
“别走!”
薛铮喊了一声,台下玩手机的同学都抬起了头。薛铮握鼠标的手忽然抖得厉害。
“怎么了?”
“不好意思。”薛铮匆匆低头。
她的语速不由自主加快,介绍完用户子系统,她直接退出,把一大半的管理员子系统忘了干净,组长见她下台,忙派了另一个人上去。
薛铮冲出了教室,江宇泽的衣角在楼梯间一闪而过,往下走了,她两级三级地跨下楼梯,恨不得从这一整层跳下去。
她跑得很累,像在中学体育场上跑八百米一样累,可她一步也不敢停,江宇泽目前和她保持了一个刚好可到达的距离,她停一步,就永远追不上了。
忽然起了一阵狂风,树木剧烈摆动起来。薛铮再也跑不动了,坐倒在思源广场的喷泉正中。太阳淡淡,花岗岩地砖反射着耀眼白光,她一下子很悲伤。
她可能有点开始恨桑柘了。
“你坐这儿干什么?”关越走过来,朝她伸出一只手。
“晒太阳。”薛铮摆摆手,自己站了起来。
“考完了?”
“还有个课设,最后一门,”薛铮笑道,“展示一半了,我现在回去。”
“考完联系。”他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背着包走远。
薛铮感觉他对自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他不承认,自己也不好挑破。
江宇泽是她男朋友没错,江宇泽的存在,却再也却挡不住其他男生。
下了课,薛铮走到教学楼的天台。她独自坐了一会,往家里打了个电话。
“爸爸,”电话接通,她道,“江宇泽好像死了。”
对面沉默一阵,道:“咱们的日子也要继续过的呀。”
“可是江宇泽死了。”
对面又沉默良久:“他是个不错的男孩,他会希望你好好的。”
“我知道。但是他死了。”
“妈妈理解你的。”另一个人的声音猛地凑近,“有什么难过的,你尽管说就好了。”
“考完了吗?什么时候回来?”
“考完了。”
“怎么样?”
“不怎么样。”
“薛铮,”电话那头叹了一口气,“我们相信你的。总要走过去,你自己能解决好。”
“可是江宇泽死了。”
交谈陷入一种薛铮怪圈。
她挂了电话,望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蚂蚁一样,又小又远。川流不息的车是甲壳虫。江宇泽说他小时候烧过蚂蚁窝。
薛铮平白感觉有很多目光注视着自己,抬头一看却只有月亮。
天是玫瑰红色的,是泼出来的红酒也是一块漂亮的红绒布,该被用来铺在钢琴上的那种,黑色的云像飘出的青烟,黑键汽化了,渗透出来,白键把盖布往下压压压,压得人透不过气。
天上有一架倒挂的破碎钢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