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天罡醒来的时候,就像一只沉睡了几个世纪的困兽,带着一种乏力和僵硬,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
视线里逐渐清晰的,竟是那个从不在他预料之中的身影。
怎么会是?
他看见祭台旁,少女用那双幽绿的眼睛直视着自己。
“大……大帅……”
镜心魔依旧跪在那里,脸上是难以言喻的激动。
“是你……”袁天罡坐起身来。
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已恢复常态,喑哑不再,取而代之的则是三百年前,那个对他来说,已然陌生的声音。
他伸出手臂,骤然握拳,感知到那股丢失亘久的力量,他感觉到,异常躁动的血液在身体里流动。
那是……
被他遗忘了三百年的——活着的感觉。
他竟是恢复了全貌,以一个寻常人的姿态。
他疑惑地抬眼,便看见了少女身后的泣血录。
“泣血录?哈哈哈哈……”袁天罡突然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我早该料到”
“我该料到……”笑声响彻密室,听上去却是带着一股凄迷和疲惫。因为他也终于是意识到:“我,终究是输了”
他终究是没能算到这一步。
不……
或许从一开始,他便输了。
他闭了闭眼睛,随即睁开,目光中已然没有了颓色和沮丧,他似乎已经接受了宿命这般的安排。
“你本该会想到这泣血录能恢复你的样貌,但是你并没有这样做”
少女凝视着他,缓缓道出的,却是一个人几近可悲的执着。
一个一心执着于复唐,却将自身的命运抛诸脑后的人。
这种执着,是令人敬佩的,同样也是可怕的。
然而少女却不知道,她也岂非也和眼前人一样,有着同样可怕的执念。
袁天罡没有回答她,却是豁然起身,在侧目时口中念出一个他三百年不曾提及的名字:“……妫夷,你终于是想起来了吗”
妫夷……
冰冷的眸子如电一样扫来,少女不可置信的抬头望着他,在那一句话中,她终于得知了自己的名字。
碧色的眸子里是前所未有的激动。
这便是她的名字!
妫夷甚至忍不住几步上前,声音还带着些许颤抖:
“你……你果真是认得我的,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究竟是谁!”
镜心魔感知到祭台上的气氛在这一瞬间骤变,他无声地鞠了一躬,非常实相地缓缓退了出去。
他走出漆黑的密道,站在敞开的石门外,一只惊鸟从几米开外的岩石上扑翅飞起,他眸子微眯,随后踱步而去……
袁天罡暗红的眸子一语不发地盯着少女,凝重的气氛令得石窟中原本已然极低的气温骤然下降。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妫夷一眼,随之才转身,向台阶下一步一步走。
他并未拿起石台上那张他戴了近三百年的银黑色面具。
“你想知道自己是谁?”
袁天罡抬头望向上方的穹顶,看着那井盖上的不良人浮雕。
前尘旧事如惘然。
妫夷的出现,终究还是让他超脱于尘世之外。
“你想知道,自己该回到何处……”
他转身看向紧跟其后的妫夷,俯视着她,高大如神魔般的身形如乌云一般将妫夷周身的光线掩盖。
“如果我告诉你,你要寻找的人早已将你遗忘,而你的归处,就是等待你多时的坟墓”
袁天罡一步一句,那道使人感到无比压迫的视线带着一丝凝重:
“就算是这样,你也依旧想要知道自己是谁吗?”
他不紧不慢的话语间,无形压抑的气场已经笼罩了整个石窟。
“那好,我便告诉你……”
他一步一步地走向眼前的少女,随着他话语的揭露,房间内的气氛越发的凝滞,直至冻结。
……
藏兵阁某处。
韩觉缓步走在落满树叶的过道上。
他左右环顾,四周寂静无人:“从未听说过,钟南山里还隐藏着这样一个叫藏兵谷的地方”
要躲过昨晚那个不良人的察觉跟到这里并不容易,一路上他断然不敢离得太近,却又怕跟丢了人,几经辗转,好不容易才来到这处隐匿在山间的阁楼秘境。
却不想这藏兵谷地形更为复杂,他找遍了所有房间与密室,却始终不见那两人的身影。
随后便是兜兜绕绕,竟是又回到了这处阁楼的顶层。
他显然是被带入了死路。
“这里……该是有密道?”
他喃喃着,开始留意那些隐在阴暗处的墙壁,每一个把手,每一块岩石,都有可能是打开某处密道的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