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层放瓠瓢、笊篱、浙箕、齑杵臼一类的小厨具。再上去放食器,盘、碗、箸匕、铜染器。最上一层存放零星的葱、薑、菜果、乾酪,和几个瓶子,装胡麻油、荏油、苦酒。
其馀角落藏著瓮,瓮上黏著黄纸黑字,写著裡面存放的东西:粟、米、盐、醋、豉、酱、井花水。没贴字纸的瓮藏著各种咸菜酸菜。
灶上有二三个砧板和小竹筐,竹筐裡面放刀。
屋檐下悬著细绳穿过的肉脯,笼以绢袋。
惠歌喜欢来厨室,一来总是有东西可以吃,二来有种玲琅满目的热烈。
老花让惠歌生灶火,自己摸黑离开厨室。
灶火用的是乾牛粪,团成一张圆饼,中间挖个洞,堆在厨室外。牛粪容易点燃,烧起来没有呛人的烟灰,火力温和持久,用来作饭比薪樵好。
惠歌在灶中将牛粪堆成一座小塔,用细木枝引火。
淡淡的白烟缭绕。
牛粪表面开始发黑,焦黑的表面上亮出红星,一点一点地闪烁著。看上去有些蓝。
暖烘烘的热气罩著惠歌,令她忍不住长吁一口气。
真舒服。
老花回来了,手掌在惠歌面前摊开。掌心中躺著四五根枯枝,每根长三五寸,约拇指宽,歪歪扭扭的。
她问:“这什麽?”
“远志。”
老花说了一个故事。
汉人有两个晋朝,分界点大概是在“不慧”的惠帝之后。分封各地的八王互相征伐,混战中引进他族首领为外援,群胡各自在中原找了好地方,修了都城,想了国号,从此定居下来。汉人的晋朝屈居淮水以南,都城从北方的洛阳迁移到南方的建康。
《诗》说,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现在从一个王变成很多王,汉人是不甘心的。汉人的士族中有一门人才辈出,几代子弟排排站,像看见神仙的花园,满目的芝兰玉树。这一门是陈郡谢氏。其中有一个人叫作谢安。这个时候直呼姓名是无礼,男子成年会取“字”,有字呼字,有官职呼官职。谢安字安石,又作过太傅,曾经隐居在东山,人们常用的称呼有谢安石、谢太傅、谢东山。
汉人来到南方之后,谢安石隐居在东山,东看看,西看看,听听山涛,听听歌舞。经常有人来请他出仕,振兴晋祚,收复中原。他都找理由推辞,直到谢家在朝廷势力式微,只好出来作官。作的是大司马麾下的司马。大司马是汉朝的称呼,就是现在魏国“三公”之一的太尉,总掌兵权。
有人给大司马送来药草,其中有一味是远志。
大司马问谢安石:“听说这种药草又叫‘小草’,为什麽一个东西会有两个名字呢?”
有人替谢安石回答:“这很容易理解,处则为‘远志’,出则为‘小草’。”
大司马对著谢安石笑了。
老花说完故事,再说药效。远志是地下的根,小草是地上的茎叶。远志能定心气,止惊悸,解睡卧不宁,恍惚恐慌。
老花让惠歌将远志磨成粉。自己取铜铛架在灶上,取井花水倒入铛中。
锅中清水微滚,徐徐吐著麻子一样细小的气泡。老花左手拿一团乾酪,右手一把食刀,将乾酪切成片片薄叶。薄叶徐徐落进锅裡。
酸酸甜甜的乳酪味随著晚风送进惠歌鼻子裡。心裡一阵好受。
老花从一个竹筐中拿出两团篛竹叶,裡面包著粳米糗糒。
粳米是稻米的一种,米质较黏。把米洗乾淨,炊成饭,上面鲜嫩的当天吃掉,底部焦焦的起出来晒乾,再捣成碎末,最后用竹叶或蒲叶包起来,或著储存在瓮裡,就是糗糒。糗糒不会馊,不会长青衣,可以放很久。可以直接吃,讲究一点的则炒过或煮过。
老花舀了一碗酪汤,冲进惠歌捣好的药粉让她喝。
第一口就想吐。
酪汤酸中带甜,远志苦中带辛,酸甜苦辣四味俱全。
惠歌闭著眼睛一口气喝下去。
老花又冲了一碗糗糒。木碗裡盛著乳白的汤。乳白的汤裡裹著灰糊糊的米团。惠歌双手捧著木碗,那温度令人舒心。也不拿箸匕,牛犊喝水一样慢慢地舔著。
喝了两口,她问老花:“花花啊,你教了我这麽多东西,为什麽就是不教我幻术呢?我也想当中人。中人挥个袖子就能颳风,随便一跳就几丈远,多适合吓人。”
“我说过,这不是你说学就能学。”
“我知道,你说要观察我能不能学。都几年了你还没观察出来?”
“首先,你要先成为中人。如果你不是中人,我无法教你。正如你想学飞,得先有翅膀。想吐丝,得先有丝囊。”
“那怎麽样可以成为中人?”
老花的眼尾有三条眼褶,连著眼睛看像一条小鱼,鳍尾悠悠的。
那双悠悠的鱼眼睛盯著她,目光熠熠,像有火在裡面跳。
“中人是死出来的。所谓‘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