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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客(2 / 3)

簇簇新的。

惠歌推门进去。

青纱床帐静悄悄地垂著,裡面的人稳稳地躺著。

婢女将食案和烛台放到窗边的榻上,带上门离去。

天还没全黑,剩下几丝昏昏的橘红。

馀晖溶进烛光,在房.中烘出一圈暖杏色。

惠歌在榻上盘腿坐下。

看看这肉臛,给奚特真吃实在太可惜了。虽然她家天天吃肉,但是作法不费工,要嘛煮熟,要嘛蒸熟,偶尔烤熟,熟透以后沾酱吃。或者直接拿醃製好的肉脯加料。阿娘给的这一碗羊肉鸭臛可是很讲究。鸭用两种鸭:大鸭和小鸭。拔毛,细切,用酒煮熟。再片上羊肉,加葱、芋、橘皮、木兰皮、生薑、豉汁,和蒸好的米饭一起煮。羊肉半生不熟的时候就完工了──羊肉煮熟不好消化。

阿娘大概是想给奚特真吃羊肉。鲜卑人都喜欢吃羊肉。

只是春天的羊才刚要吃春草,还没上膘,不够肥.美,所以加上鸭肉。

惠歌舀一口来吃。酸美的肉味令她满足地眯起眼睛。

还有辛甜的韭,软嫩的猪肚。

惠歌嘴巴大张,准备迎接匕上满满的菜肉。菜肉却在嘴边搁浅──

她看见床帐开了。

奚特真垂足坐在牀缘,笑眯眯地望著她。

他的脸已经擦乾淨了,只馀下一点红印子──她的脚踩出来的。散了头髮,换上一套新洁的白素单衣。黄灿灿的光辉洒在他的脸上、身上,居然有些英姿飒爽,和刚才地上的醉汉相比,完全是两个人。

一双大大的明朗的眼睛。因为笑容而更加深刻的双眼皮。

惠歌对笑有一套见解。

虽然嘴巴翘起来才是笑,但是笑的中心不是嘴巴,是眼睛。有些人笑的时候眼睛眯得很厉害,几乎看不见眼珠,就是为了避免漏馅,避免让人看出那笑容的捏造,像三姨娘。有些人笑的时候眼睛明朗朗的,像悠悠的湖,像澄澄的天。奚特真就是这样,令人感觉高爽。

惠歌看看嘴边的肉,再看看他:“……你要吃饭吗?”

奚特真越来越觉得这少女有趣。

看到他现在神清气爽的样子,应该能想到他刚才的醉态是装的。既然他的醉态是装的,他和她纠缠自然有目的。既然知道他有目的,应该要有点戒慎恐惧的反应。

可是没有,只是有点意外,问他的那句话,语气像是不给饭吃不好意思。

她有种对恶意和阴险的迟钝,又不是天真无知的那一种。

人们说初生之犊不畏虎,那初生之虎呢?

他问:“你好像不太喜欢我。”

“对,讨厌。”

“……为什麽?”

“这也要问为什麽,难道你没有被讨厌过?”

他认真想了想:“没有。”

“怎麽可能?上次你纠缠的那个女的,她就讨厌你阿。”

惠歌把话挑明了,看奚特真的样子也不像是来找她算帐。

“上次?你说三月三日那一次?原来你还记得。”

“应该说我还没忘,可能要再过个两天吧。”

“……那次是你误会了,她不讨厌我。”

“如果那样不叫讨厌,那我也不讨厌你。”

“那女子姓郑,小名阿月,她家在东市开酒垆。我常常去沽酒,她连我喜欢的酒类都记得。有新酒也先让我嚐过。这样不是讨厌我吧?”

“……那为什麽你们会在那裡拉拉扯扯?”

“那一天我和朋友在树下开宴,正好看见她。脸色很难看,就邀她一起参加,解解闷。她说只想和我单独喝酒。我想这麽热闹的一个节日,两个人对饮多无聊啊。只是意见不合,不是拉拉扯扯。”

“喔。”惠歌继续吃饭。

奚特真失笑。穿上鞋,走到榻边,坐下。和惠歌隔著一个食案。

再次开口,声音明显低了许多:“你见过红衣女鬼吧?”

惠歌的手滞在空中。

奚特真知道他猜对了:“就我所知,茹万那群人,你是唯一没害病的。”

“是喔,其他人也被吓了吗?”惠歌直截了当。

“你为什麽不害怕?”

“你为什麽用这麽低的声音说话?”她反问。

“我怕被听见。”

“喔。”

“换你回答了。你为什麽不怕?”

“那是人。我为什麽要怕?”其实她被吓得要死不活。

“你怎麽知道那是人?”

“我怎麽不知道?”

逃避一个问题最好的方式,就是用问题回答问题。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请你帮忙──”

惠歌突然一拍大.腿:“阿!你的酒醉是装的!”

她终于发现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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