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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五日(1 / 3)

重午节。惠歌来到叔祖家。

这个时候人们认为五月是恶月。阴阳争辨导致邪气横行,诸事不通。剃头会剃破脑袋。曝席会曝干魂魄。盖屋会垮。迁居会崩。糊个窗槅都能糊出事来。仕宦之家也忌上任。五月到官,就要死在那个位子。

五月五日是恶上加恶,只宜祈福避祸。

这一天人们会去采草。采来的艾草插在门前。兰草浸入浴盆。菖蒲泡进酒壶。剩下的杂花碎叶有人拿来插头,有人装进囊袋与五色丝线一起系在臂上,几乎人人身上都有一股辛香。

因为无事可作,于是亲友相邀,齐聚一堂,饮酒吃角黍。

惠歌这一位叔祖,鲜卑名叫叱干乌回。

惠歌的阿公有二个阿兄一个小弟,如今只剩下小弟乌回尚在。乌回早年颇有战功,得过将军号和爵位。后来出任豫州刺史的时候,在该地得到冷病。腰间时时冰凉疼痛,肚腹沉重如石,几乎难以走动,出入皆须板舆。因病笃辞退,养疾于睢陵。其宅院在城北的安平里。

惠歌在叔祖宅前下车。

抬头只见二根巨大的木柱,柱头涂成黑色,雕成莲花的形状,含苞待放的样子。莲花雕饰下方,有一根巨柱,横贯左右二柱。柱下的二扇木门颜色泛红。每一扇都有三个凹槽,上面最长,下面次之,中间最小。这种气势非凡的门叫乌头门,是达官功臣才能建的门。

门扇半掩。贺梅让门人通报。

片刻,一个和缓的声音传出门来:“来了。”

木门让出一个女人。头发斑白,梳成十字髻,那髻也是斑白的。皮肤黄暗,生着许多斑点,常见的老人皮肤。惠歌许久未见这一位叔祖母,比印象里的那一位老去许多。

叔祖母和阿娘执手寒暄。

阿娘让惠歌三姐弟一一问好。特地揽过惠宝,说:“我家惠宝最近身体养好了一点,特别带他过来拜见。”

叔祖母摸摸惠宝的肩,首先赞许几句话,又问候几句话。

惠宝一一回答,叔祖母笑呵呵直点头。

惠歌知道阿娘的目的。

这个时候讲究宗族。有些枝大叶大一宗万室的宗族,还有宗法,立有宗主,管理本宗的庙墓和产业。大概是沿袭战乱时期,人们以宗族群聚在山坞里的形式。薛家没有明文的宗法和宗主,而是依年龄和官位决定,老人和大官说话比较有分量。尤其在子孙争产的时候,这也是惠歌家和叔父家不相往来的原因。

惠歌的阿爷有个阿兄,深受宠爱,却在七八岁的时候意外身故。原为次子的阿爷因此立为嫡子。祖母随即有孕,生下叔父。祖母认为这是她死去的长子与她再续母子之缘,非常溺爱。听阿娘说,阿爷一生都在讨祖母欢心,一生都在失望。

祖母姓陆,字白鹭,鲜卑人。宗亲谈起她音量都会低三分,因其言行怪诞。天天往头上插鲜花,往脸上扑香粉,五十岁的老妇总要打扮成荳蔻少女。待人苛刻,无论亲友还是奴婢。曾经趋牛撞伤阿爷的从姐,亦即惠歌的从祖姑,使得从祖姑一家怀恨在心,从此陌路。

在祖母百般明示暗示之下,阿爷甚至想把阿公的爵位让给叔父。

这个时候的爵位可以由嫡子继承,继承之后降一级,如果嫡子要让给其他手足需要申请。申请没有不许的,答复都是恺悌友爱,义而许之。

不许的是阿娘。那一个降级的爵位,有每年八百户食邑四分之一的贡税。

阿公病笃,祖母和叔父把家里闹得天翻地覆。后来叔祖和其他宗亲纷纷前来劝解,在亲族的压力之下,还是由阿爷袭爵,叔父分走大半的田产。从此兄弟析户,祖母由叔父供养。后来祖母害一场大病,人活下来,灵魂却没了。平日只是发呆,偶尔发出几声叫唤。

经此一事,阿娘在宗亲的交际往来上更加用心。

虽说她家只有惠宝一个男丁,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也难说。双娶,并嫡,或者哪一天冒出庶兄弟来,图谋危害,这些事情没有少听过。惠宝今天多认识一些人,以后才能多一些倚仗。

寒暄过后,人车进门。

叔祖母走在最前头,后面跟着阿娘和小弟,再跟着惠歌和惠银。然后是阿娘准备的礼品:一箱一箱的布帛、锦绣、珍馐、美酒。

走进前堂的时候,堂里正好一群人走出来。

贺梅的脚步顿了顿。

惠歌探头看去。原来是薛普野。

薛普野是叔父的长子。惠歌从前不懂大人之间的恩怨,还和他在社树下一起玩过。那一天,她看见一个衣衫单薄的小儿在大桑树下玩土,便拿起树枝和他一起画画。直到家仆路过,匆匆把她拉走,才知道对方是叔父的儿子。叔父分走薛家在洛阳的产业,听说便是由薛普野在经营,平常难以在睢陵见到他。

许久未见,惠歌印象中的轮廓还在那里,只是难看了许多。

印堂高突,山根低陷,像猿猴。鼻漥下延出两条长纹,深刻的像两道刀疤,笑与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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