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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府篇十七(1 / 3)

“小少爷,小少爷……您终于醒了啊!”奶娘掩面哭泣,苍老如树皮的手哆嗦的捂着嘴,她是真拿孔棠棣当自己的孩子。

奶娘的称呼没变,明明过去十几年了。孔棠棣一瞬间觉得梦还没醒于是牟足了劲想将秤砣般的头颅抬起看看自己,那是具很大的躯体,一副失去了灵性和活力的模样。他的脖颈登时就没有力气了,头颅砸在了枕头上,孔棠棣认命的闭上了眼睛。奶娘见状擦了擦眼泪就去扶他起来,孔棠棣调动身体的每一块骨头想要控制自己不让奶娘太费力气。

经过一番挣扎他似乎能够感知到自己的上半身了,孔棠棣看着奶娘脸上的泪珠实在于心不忍,他的手还在抖但还是倔强的抬起来擦掉了奶娘脸上的眼泪。他回忆起小时候奶娘脸的触感,但现在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老人的脸上几乎只剩下一层皱巴巴的皮,摸上去像宣纸一般毫无延展性,又黯淡又崎岖,还有数不清的黄斑。奶娘在他记忆力很漂亮的,时间到底对这位善良的女人做了什么。

奶娘姓刁,她没有名字。孔棠棣小时候一直以为奶娘的姓的是雕刻的雕,他觉得这个字又好听又好看,因为雕这个字有工匠的味道,组出来的词都是雕花,雕琢这样的。

刁奶娘哆嗦着嘴唇喘了口气道:“小少爷,你怎么病的这么重呀,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啊?”

孔棠棣对奶娘安慰的拍了拍奶娘的手笑道:“这天有不测风云,我偶尔病一病也是正常的,否则就壮的跟牛似的了,那多不好看。”他像孩子般逗着奶娘。

刁奶娘心疼的拍了下他的肩膀嗔怪道:“你别糊弄我,真以为我老糊涂了不成吗?你说实话,是不是跟那个天天来看你的姑娘有关。”

孔棠棣心一颤问到:“她真的天天来看我?”说罢他似是又想到什么般补充道:“我躺多久了。”

刁奶妈见他这幅样子心里也有数了,她如实相告道:“是啊,两个多月以来日日不落,”她指了指病床旁边的那把椅子,“就在哪,一座一天都不动地方。”

孔棠棣望着那把椅子心里不是滋味儿,他不敢见韩柏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道谢还是道歉,总之他根本没准备好,万一韩柏舟问起他当初为什么冲进火场要怎么回答?闭上眼睛装没看见这个问题么?

显然是不可能的。

这大概是孔棠棣最窝囊的一回,他突然向奶娘提起:“奶娘,我想出院。”就像一个任性的孩子般,他又做出了一个不成熟的决定。

逃跑是人类的原始反射,在遇到危险时逃跑这并不可耻。他只是不想在没准备好的时候把一切搞砸,他最懦弱了,承受不了那样不负责任的结果,所以要等一等。孔棠棣撑着上半身坐在床上看着奶娘来来回回的收拾东西,他方才其实想去帮忙了,但脚刚一落地整个人就不受控的跪下了,于是脑袋挨了一巴掌后就乖乖坐在哪儿不动了。

奶娘刚开始听到他要出去时是死活都不同意的,但架不住孔棠棣几近撒泼耍赖不讲道理的恳求,实在拗不过就只能顺着他了。孔棠棣自己把着床边想试着挪动挪动腿方便一会儿走路,他看着那张椅子暗暗下决心,就把那张椅子当成目标,只要自己能主动走到那里就算成功。

奶娘出去了,但凡奶娘在屋里都不可能让他这么作自己,那样短的一条路孔棠棣竟然摔了四次还没到,甚至摔到最后给自己都逗笑了。他的上半身醒的还算早,但这两条腿无论如何都不受使唤活像灌了铅,毕竟躺了两个月,那两条腿可能是以为自己死了。仔细数一数不过十步的距离,他连摔带滚的也走了有三分之一,反正路这东西,怎么都能走出来。只不过他不爱骗自己罢了,否则就直接爬到那里坐下,权当自己是走过来的。

孔棠棣是个不折不扣的缔造者,他喜欢从无到有的过程,同时他也是一个革新者,喜欢将原有的东西推翻再重建,就像横渠商会一样。这一切的一切都注定了他的道路,对一个从小习惯了压迫的孩子来说过度的放纵反而会坏事,所以即便外界的压力消失了他也还是会给自己设置压力。

悲哀,但有用。

只有让他的齿轮一直转动,一直有用,才不会坏掉。

所以他最后还是成功了,一次次的摔倒又执着的爬起来非要用走的方式。坐到那把椅子上时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满足感,反而是一种惆怅袭来。孔棠棣发现坐在这里是离病床最远的位置但同时这个角度可以更为完整的观察床上人的一举一动,所以昏迷时的自己哪怕只是颤抖了一下睫毛坐在这个位置的人都能注意到。

坐在最远的位置进行最细致的观察。

人的行为很多时候都是假的,简单的一个动作或许都有表演的成分在里面,所以想要真正的了解一个人就要对他做减法。去伪存真,就像剥鸡蛋一样,一点一点扣掉碎壳儿还要小心不要戳破里面的那层薄膜。剩下来的那些无论是好是坏都是真的,不过小孩子总爱挣个好坏,熟不知“真”比好坏重要。孔棠棣坐在那把椅子上思索着,忽然感觉有点冷,他胡乱摸索了一件衣裳披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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