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那颗温热颤抖的心回归了平静,胸口余下淡淡的窒闷感,像是暴雨过后的林荫地,潮湿而阴郁。
原来这就是人的情感,有温情的时刻,有动人的瞬间,但更多的是无尽无穷的孤独与遗憾,镌刻在回忆的每个角落,时不时钻出来让人心疼。
虽不知这于我一妖而言是不是好事,但多少让我见到了补心成仙的希望,而我,也是时候离开江夏,去寻我的第二颗真心了。
渊临问我要不要与周嘉宁道别,我笑他笨,她已然忘了我,我再去找她岂不是徒惹是非?
可临别前,我还是见着了她,她坐在那个她喜欢的馄饨摊子里,小口小口吃着鸡汤馄饨,刚出锅的馄饨烫人得紧,她吐着舌头,扇着风,如意着急地对她说,“小姐,您慢点,如意才不会跟您抢呢。”
她眯着眼睛笑,好像那碗中的是什么惊世骇俗的宝贝,得她如此珍视。
周嘉宁原该是这样的女子,是青梅竹马困住了她,是救命之恩缚住了她,使她在爱的囚牢里求生不得。
若她不爱,自然无拘无束,自在逍遥。
“周嘉宁,再见了。”
我在心里默默与她道别。
她是个很好的人,不害怕我这个妖怪,反而很是信任我依赖我,会给我准备很多好吃的,会给我做衣服穿,送我布老虎,亲切又温柔的唤我木香。很像我阿娘。
或许是我的表情有些落寞,渊临有些担心地问我:“木香姑娘,要不……我们不走了?”
我摇摇头,道:“想什么呢,我的家当还在京城呢,走,咱们回家去!”
拉着渊临,我大摇大摆地踏上了返京之旅,他似乎有许多话想对我说,一路欲言又止的模样,还是我看那他样烦心得很,忍不住道:“行了,有什么你就问,别整这副模样出来。”
他偷偷瞧了一眼我的面色,方才斟酌着开口:“木香姑娘,你使了什么法术,为何周小姐独独忘了有关她夫君的一切呢?”
我道:“只是叫她做了一场梦罢了,一个爱而不得痛失幼子,一个自由美满家人康健,若是你,你会选哪个呢?”
“所以,现今的记忆,于她而言仅是一场梦吗?”
我笑了笑:“庄生梦蝶,但随心往,她是庄子还是蝴蝶,皆在她一念之间。”
渊临皱着眉头,冥思苦想的模样逗得我哈哈大笑,我不再难为他,用直白到不能再直白的话告诉他:“我给她造了一场梦,她喜欢那个梦,将这梦认作了现实,那这梦便永远没有醒来的时候,这样你明白了吗?”
他这才恍然大悟,磨磨蹭蹭地对我说:“原是这样,那些痛苦往昔于现今的她而言反倒成了一桩骇人听闻的噩梦了。”
看来跟着我还是有些好处的,瞧着都没刚开始那么笨了,也算孺子可教。
摸了摸他的脑袋以资鼓励,他真像一只领了赏的小狗崽亮起了眼睛,见我闭上眼睛假寐,他蔫蔫地收回几乎快要翘起来的尾巴,老老实实给我当起了车夫。
这回我并不急着回去,有了免费劳力,便差遣着渊临这里看看,那里转转,没准运气好还能遇上我的第二位有缘人。
于是这原本一月的路我竟走了三月才回到京城。
只是我没想到,入京的第一件事竟不是回家,而是参加苏桓的葬礼。
*
苏桓是为救人而死的。
初听得这个消息,我是恍惚的,并且认为这传言假的不能再假,能在皇权中周旋又能步步为营的人,定当惜命,又怎会因救人而死?
但街头巷尾都说苏大人实在是个好人好官,竟亲自跳下水救那快要溺毙的孩童,那孩子是救上来了,可苏大人却为此丢了命,朝廷也失去了一大栋梁,可敬可叹可惜。
直到我亲眼见到棺椁中的苏桓,我才相信他真的死了。
他很安静地躺在那张尊贵的棺材里,因是落水而亡,他脸色青白,皮肤褶皱,不复生前的光鲜亮丽、清高孤傲。
我曾经说过想要他死,然而真的看到他死掉的样子,我却多少有些难过。
苏桓算不得一个坏人,他只是对周嘉宁不太好,但那不好原是有许多身不由己,例如他不能对她好,不能让别人知道他有多爱她。
不爱、不能爱、不敢爱,周嘉宁与苏桓注定是不幸的。
叹了口气,我本想悄无声息地离开,岂料有人竟认出了我,并交给我了一封信,我认出是苏桓的笔迹。
“木香大夫,大人吩咐小的,若是有幸能再见到您,便将这封信交予您。大人还嘱托我要对您道谢,感谢您能救下夫人,也感谢您能不计前嫌,来这一趟。”
我翻开那封信。
那也并不能算作为一封信。
木香大夫,我不知该如何感激您,也不知该如何向您致歉,我这一生过得清醒而糊涂,细细想来竟写满了亏欠。
孩失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