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渐大了起来,雾蒙蒙的天色让人心里说不出的压抑。
当四道剑光如同银河倾泻般掠过那尊滴溜溜旋转着的山河鼎上空,谷雨低头朝身下看了一眼,灰衣独臂的顾知恒仍是孤单地站在树冠顶上,相貌并不出色的侍女脸上神情立刻僵硬了几分,意识到那位四境八品的黑铁山崖修士遵守承诺不出手,并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情。
常半仙身后的四人中,孤舟岛的青衫少年真气最为雄浑充沛,一剑当先飞在最前面,其后紧跟着白衣谷雨和黑裙墨莉,踩着上弦月的彩衣则有意无意稍微落后了数丈距离,但从表情上也看不出焦急之色。
谷雨御剑朝墨莉靠拢了些,轻声道:“墨姑娘,我想求你一件事。”黑裙少女明显很诧异,她根本想不到在这种时候,司天监的二十四剑侍之一会突然开口求她,短暂的怔神之后仿佛想到了其中缘由,正色点头道:“你我之间怎么谈得上求?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谷雨,还没到那个时候。”
谷雨仿佛没听见她说的话,仍是解下自己腰间的香囊,在手里微微用力攥了一下,“墨姑娘,公子要用的都在这只储物香囊里,如果···我求你不要扔下他不管。”尽管陈无双还不知道,但常半仙那天猜的没错,离开白马禅寺的时候那位贵为国师、名列当世三大神医的空相和尚单独跟谷雨说的是两句话,第一句是陈伯庸天年将近,第二句是劝侍女无论如何不要去雍州,否则定然有去无回。
司天监倾力培养多年的二十四剑侍,从潜伏北境边军的立春到跟随少年出京的侍女,无一不是身世可怜、父母双亡的孤儿,无一不是深受陈家大恩、想要以命报答的死士,谷雨不怕死,她怕的是楼主大人归天之后,观星楼主的位置断了传承。
墨莉抬头望了眼邋遢老头身后背着大铁箱子的少年背影,“我跟辞云都不会丢下他不管,也不会丢下你不管。已经逃出来了,就不信黑铁山崖有数之不尽的四境高手,想拦住咱们四个六品剑修不是容易的事,你别胡思乱想。”
谷雨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把香囊又系回了腰间,明明是在被人追杀的危急境遇,她却忽然展颜一笑,“墨姑娘,你跟公子···还真是相配。”话一出口,墨莉脸上就见了红晕,谷雨心里却没来由地想起那个在洞庭湖上跟陈无双辞别,说是要去雍州、去北境、去杀妖族的魁梧汉子来。
陈无双此时根本没有心思去管邋遢老头布下的障眼法有多大用处,估算着从离开山谷之后众人全力御空冲刺,少说也飞出来接近百里距离,“老常,你还能撑多久?”常半仙知道少年这是问他,还能维持这种速度飞多久,脸色阴沉着摇摇头,“撑不了多久。”
几乎是他说话的同时,陈无双就叫了声糟糕,他的神识已经发现前面不远处腾起来两股气息,其中任意一个身上的真气波动都不次于谷雨,而且气息阴森且锋锐,竟是两名剑修。常半仙晚了片刻也察觉到了前面空中悬着两柄鬼气森森的长剑,正拦在去越秀剑阁的必经之路上。
“辞云!”陈无双回头扬声一喊,青衫少年立即会意,趁着常半仙稍微放慢速度的功夫,纵起湛蓝色剑光一跃而上,墨莉也随之到了近前跟他并肩前行,孤舟岛偏居海外,所传的功法与水最为亲近熟稔,这种倾盆大雨的天气反而会增添几分威势。
沈辞云没有丝毫犹豫迟疑,见不远处两柄被淡淡黑雾缭绕的长剑之后虚空站着两个蒙面人,登时手指变幻翻飞带着残影掐出数十个指诀,如注大雨瞬间停滞,从云层洒出来的雨滴没等掉落在地上,就在空中由竖变横,一串一串连成笔直的长线,汇聚成千百把晶莹剔透的水剑,而后被孤舟岛的御剑术浸染成湛蓝颜色,嗖嗖破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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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莉所做的更简单,胭脂剑绯红色的轻薄剑身上荡起一汪碧波,平着朝前削出一剑,像是苍茫大海上一道潮线平推出去。这一招陈无双认识,在山谷练剑的夜里,少年每次使出来都会被黑裙少女手里的树枝在手背上抽出一条红印,可在墨莉手里使出来,简单到幼儿都能学会的招式却好似无可抵御的决堤之水。
那两柄悬空而停的剑没有动,其后的两个蒙面人同时将双手从胸前往外平推出去,仿佛是合力推开了一扇古旧沉重的铜门,看似没有区别的两柄剑陡然一颤,各自散发出来的黑雾转瞬由淡而浓、由轻而重、由浅而深,在沈辞云即将刺到的千百柄湛蓝色水剑之前缠绕重叠,汇聚成无数个覆盖着浓郁黑气的骷髅头骨堆成的小山。
而后,所有骷髅头骨空洞洞的眼眶中突兀亮起绿莹莹一朵妖异火苗,在瓢泼而下的大雨中扭曲着跳动。沈辞云的水剑像是没有阻碍一般刺入黑气之中,扑哧扑哧的声音不绝于耳,骷髅头被纷纷击碎变成黑雾,而后迅速又凝聚成先前模样,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刚刚被沈辞云千百水剑震撼了一次的陈无双再度震惊,一直外放神识严查周遭情况的他心里很清楚,那个御剑在前的青衫少年借雨水施展出来的御剑术有多强,每一柄水剑单论锋利程度都要胜过他手里那把重得压手的沉香剑,这等攻势若是放在两军交战的战场上,少说能轻易带走二三百个披甲士卒的性命,可那座可怖的骷髅头骨小山仅仅被击溃了一瞬间,就又重组起来,比先前的轮廓还大了些。
“这是什么御剑术!”白衣少年骇然道,常半仙从怀里摸出张正言所赠的那本已经卷了边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