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天监嫡传弟子不在司天监中,观星楼主也不在观星楼上。
平日里公子爷在的时候喜欢热闹,陈仲平又是个吊儿郎当没正形的,陈伯庸也懒得去太过约束府里一应人等,京里都说陈家的丫鬟个个比寻常大户人家的千金还像千金,才情雅致性子活泼,吹拉弹唱虽然不精,但样样都能拿得出手。可连日来,最会察言观色的丫鬟们都从老管家一天到晚阴沉不定的脸色上,看出来一种黑云压城的意思,噤若寒蝉。
张正言今日一大早就出门去了乌衣巷,祠堂里只剩下长年累月枯坐在摞成小山一样案牍之后的陈叔愚,手里捏着一支蘸饱了浓墨的狼毫笔,却迟迟没有落在纸上,桌上已经有四五张只写了寥寥数字就被揉成一团的白纸,显然每回刚写个开头就觉得不满意。
微皱着眉头神情冷峻的陈家三爷,这回是要写一封长信,桌上铺开的是裁得六寸长、四寸宽的上好宣纸,这种宣纸产自苏州以南的泾县,质地绵韧、光洁如玉,落笔墨韵清晰层次分明,且手感润柔搓折无损,适合用来题字作画,最受文人雅士青睐,不通书画也不爱附庸风雅的陈无双则更是喜欢,往往出恭的时候都要带上几张,反复揉成一团再展开,比竹筹、草纸都擦得干净。
看这纸张的大小,已然就不是司天监所饲养的那些信鸽可以传递出去的,可是事情重要到陈叔愚没有办法用简单的两三句话概括,只好退而求其次,想要在收信人上做权衡,但接连动笔写了几次开头都觉得不妥,这一封信,必须完完整整交到在雍州都督麾下潜伏多年的立春手中才行,而且还必须要快,收信人确定住了,送信人又成了难题。
司天监是有规矩的,老管家不敢擅自进入祠堂重地,离着门口还有三尺距离就停住脚步,上身前倾探出去,轻轻叫了两声三爷,陈叔愚闻声摇摇头搁下笔,起身走到门前,看见他出来,老管家才开口禀告道:“三爷,谷雨姑娘回来了,老爷在宫里没回来,您看,要不要见她一面?”
陈叔愚一怔,问道:“今日初十?”老管家连声应是道:“是初十,谷雨姑娘是自己回来的,说公子还得过几天才能回京,想来是有要紧的事羁绊住了。”陈叔愚点点头,略一思量,道:“小满可还在府上?劳烦管家亲自跑一趟,让她们两人一并过来见我,另外,找个行事机警的去宫里问一问平公公,要大哥一封手书回来。”
老管家躬身答应着离去,陈叔愚眯着眼走出祠堂看了眼天色,喃喃道:“送信的人倒是有了,无双啊,可得快些回来才好。”其实陈无双出京以来遇上的事情,玉龙卫都有消息传回京里,陈叔愚实在是替少年捏了一把冷汗,但剑山主峰上发生了什么就只有谷雨才知道了,如果那小子真有福缘得了却邪剑,司天监的种种谋划就不至于一开始就落到了空处,事在人为,事在人为,最关键的就是这个人字。
不多时,同样身穿白色长裙的两个少女就来到祠堂门前,一个是相貌并不出众、手里提着一柄长剑的谷雨,神色稍微有些憔悴,从二月初五动身到初十赶回京都,三境六品的剑侍一路上全力催持佩剑匆匆而行,只有真气将要耗尽的时候才寻个僻静处打坐恢复,五天时间七千里路,片刻都不敢耽搁,索性没遇上节外生枝,疲惫倒也不算什么。
另一个女子则很不一样,单论姿色甚至不输孤舟岛的黑裙少女,身段更是曼妙玲珑,司天监弟子最喜欢穿的白衣很不显身材,但在她身上却像量身裁剪出来似的,丝毫掩饰不住连老管家都不敢多看两眼的曲线,走起路来如风摆杨柳,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媚态。
“谷雨,小满见过三爷。”
大周礼教森严,女子本就不能轻易进入祠堂,何况二十四剑侍都是从外面领回来的孤儿,不是陈家血脉。天色将晚,陈叔愚索性就在祠堂门外说话,当先问道:“无双可采得却邪剑?”在他面前不敢隐瞒,风尘仆仆的谷雨摇头道:“公子得了逢春公离世后所遗失的那柄焦骨牡丹,却邪剑被孤舟岛弟子沈辞云所得。”
“嗯?”陈叔愚当即心里一沉,从陈仲平十年前把那白衣少年带回来,司天监的所有谋划都是围绕着却邪剑而进行,倒不是说却邪在那开国之初所布下的镇压气运大阵中用处最大,而是十四件异宝分别是何物,观星楼上并无明确的详细记载,这些年除了周天星盘代代传承下来,陈家只从玉龙卫获取的情报消息中推断而得知,却邪剑就是曾经镇压雍州气运的那件。
尽量长话短说,谷雨把陈无双进入剑山之后发生的事情叙说了一遍,连孤舟岛掌门林秋堂的女儿拜师常半仙、采得天品大雪剑都没漏下,更是着重在鹰潭山年轻道士出手的前因后果上加了几句,陈叔愚脸上波澜不惊,一旁同为二十四剑侍之一的媚态少女却惊得连连伸手捂住嘴,生怕下意识低呼出声来打断谷雨的讲述。
整整两刻钟,谷雨才说完自己亲眼所见的那些事情,陈叔愚沉吟一阵,按理说既然陈仲平当时就在越秀剑阁得知了这些事,应该会有信传回京里才对,可最近几天都没有接到任何来自云州方向的信鸽,“你是说,我二哥知道无双没拿到却邪?”
谷雨点头道:“二爷应是与那位自称十一品卦师的常前辈达成了共识,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