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肃州阴风谷弟子从来少有涉足中原,可司天监是什么地方,冯秉忠很清楚。
且不说安北侯的爵位比不上陈家世袭的一等镇国公,谢逸尘正三品的雍州都督武官衔,放在连当朝宰辅都不得不客客气气礼让三分的观星楼主面前,更是不值一提。唯一让他有些迟疑的是,这个少年究竟有多大分量,能否让一向与邪魔外道不共戴天的司天监接受自己的投靠。
“你是说,让我去做个探子?”冯秉忠试探着问道,心里却已经开始衡量其中得失,出肃州之前他就隐约有个猜测,雍州那边也许是有了拥兵自重的心思,凭自己四境修为,不难建功立业,总比龟缩在阴风谷窝囊一辈子强得多。
陈无双显然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絮叨,皱着眉头道:“刚才打斗闹出来的动静不小,引来旁人你想走也走不成了。不必担心太多,在我派人寻你之前,想做什么都由得你,争取混出个人样来才好。一句话,做得好了重重有赏,想清楚的话你现在就放开灵识。”什么毯子垫子的,公子爷这趟出门,侍女连床褥子都没带,昨夜睡觉硌得浑身都疼。
见少年已经有些不耐烦,而且察觉到悬停在身周的剑气开始有些蠢蠢欲动,冯秉忠一咬牙,决定还是赌一把试试。他面色阴沉地点点头,果然放开灵识戒备。陈无双见状脸色和缓了不少,立即分出一丝灵识从他眉心刺入,迅速设下一道禁制。
这种手段,但凡进了四境的修士几乎都可以无师自通,无非是以自己灵识在他人识海烙下一道潜伏的禁制,冯秉忠自己也不是没用过此类法门。但是让他既惊讶又觉得理所当然的,是随着自己眉心一痛,清楚地感觉到少年刺进来的那道灵识完全是实质,这是五境修士才有的神识,先前他果然是存了扮猪吃老虎的心思,败在这样闻所未闻的天才手里,心里也好过一些。
这种灵识禁制,除非冯秉忠日后有机会迈进五境,自身灵识化为神识,否则绝无可能挣脱束缚,一旦有了二心,陈无双只需稍微动念,他就得立时识海受创,变成一个傻子甚至植物人。
下完禁制,少年似乎松了一口气,右手指诀轻挥,青冥剑气轰然散去,巨大力量化作一阵狂风朝四面激荡,以他们三个为中心,林子里的树木被强劲风力吹得树冠倒伏一大片,头顶云层也缓缓散开,如水月光一泻千里。
陈无双跟谷雨伸手要了两瓶疗伤的丹药,转身抛给冯秉忠,道:“你这百煞刃祭炼法子阴毒,去了雍州再拿漠北妖族性命补上去吧。趁着天还没亮,你这就动身,日后若有人联系你,会以谷雨二字为暗号,万事自己小心。”
冯秉忠接过瓷瓶,面色阴晴不定地看他几眼。见陈无双只是表情淡漠地站着,最终他还是挥动衣袖,收回地上七零八落的数十把短刀,拱手抱了抱拳,一言不发腾空而起,借着夜色往北而去。
林中只剩下一片狼藉,白衣少年站了片刻,慢慢回转过身来,勉强咧嘴一笑,随即扑通一声摔倒在地。谷雨顿时大惊失色,忙扑过去把他揽在怀里,以刚刚恢复了不到两成的真气探入自家主子体内经脉检查一番,好半天才放下心来。
如她所料,陈无双并没有受伤,而是因灵识耗尽导致昏迷不醒,性命无碍。也多亏此处离镇子不愿,谷雨强打起精神,御剑带他一路返回三十里外的鸿福客栈,依原样悄无声息又从窗户里翻进房中,她担心的是,自家主子神魂会不会受了损伤。
灵识跟真气毕竟不一样。其实对修士而言,像谷雨一样耗尽真气不算坏事,只要静心修炼几天,境界不仅不会跌落反而真气还会增加,不破不立正是这个道理。而灵识一旦耗尽,只能温养恢复,可识海神魂所受的创伤极难恢复。
少年这一躺,就是整整近二十个时辰,期间谷雨甚至已经有了带他回京求助的想法,直到第三天快要中午,终于见他悠悠醒转过来。一清醒过来,陈无双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从眉心到两侧太阳穴都疼痛欲裂,这种疼痛跟其他伤势不一样,好像有人拿着几根长针,随着他心跳节奏一下一下狠狠扎进脑袋里,而且连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到痛处。
“嘶···”他不自觉地皱了下眉,一股钻心疼痛瞬间传遍四肢百骸。谷雨端了碗温茶过来凑到陈无双已经有些干裂的唇边,稍微倾斜碗沿喂了口水,心里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只要能醒转过来,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境界跌落,她最怕的就是自家主子神魂有损,万一变成个傻子,对现在的司天监而言不啻于观星楼倒塌,这种情况谁都承受不起。
作为声名煊赫、威震天下修士的司天监第一高手,陈仲平封禁在那道玄奥符咒里的剑气实在太过强横,以陈无双能媲美四境修士的灵识,如果只是激发其威力杀敌倒是游刃有余,可长时间压制住剑气威势引而不发,借此震慑冯秉忠不敢轻举妄动,就不免有些力有不逮。强撑了许久,本来就难以为继的灵识还被他强行分出一道去下禁制,当时几乎顷刻之间就让识海陷入了油尽灯枯的境地,所以才顾不得其他,喝令冯秉忠立即动身离去。
冯秉忠只要再多犹豫片刻,失去全部灵识的陈无双就算想激发禁制都有心无力,二人恐怕马上就会死在他手里。谷雨一想到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