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景祯二十四年,三月初一,雍州北境大雪如鹅毛。
还未敢立即把蟒袍团龙添做五爪的谢逸尘带着家眷亲率大军陈兵凉州边界,倒像是有意为司天监一万玉龙卫让开道路,只留下一座空无一人的都督府给陈伯庸,司天监所属趁大雪突袭城墙,击杀负隅顽抗的雷鼓营士卒接近三千,其余尽皆俘获,顺利接管城墙。
立春回过味来提剑去找雷鼓营营官时,却发现褚熊早不知何时趁乱远遁,主将不在,身为偏将的他就是雷鼓营话语权最重的人,把谢逸尘留下看守城门的老兵油子挨着杀了,换上玉龙卫的人看守,这才放下心来,细细跟楼主大人说北境的情况。
其实这时候根本也用不着多说,以陈伯庸的修为站在城墙上远远就能看见,想要趁虚而入的漠北妖族就扎营在城墙之外三四里处伺机而动,营帐密密麻麻喧闹不止,粗略估算其总数已有三五万之多,而且不时还有从四面八方络绎不绝赶来支援的,这让脱去蟒袍着铁衣的观星楼主心里沉甸甸,仿佛压着一块巨石般透不过气来。
接到消息随后而来的谷雨就坐在城墙上不避风雪,抽出佩剑横在腿上,低头拽着衣袖慢慢擦拭,好像并不在乎那些茹毛饮血的残暴妖族随时可能前来攻城,偶尔抬头四处扫视一眼,眼神平静而从容,这座巍峨城墙东西横贯在两侧陡峭山崖之间,跟死战不退的瘸腿老卒刘铁头说的一样,足有二十三里长,除了小满留守京都,二十四剑侍中其他人刚好能一人守着一里长,他们的存在只有一个目的,若是发觉雷鼓营被俘投降而仍被派遣守城的七千兵卒里有人怯战或者反戈,立即斩杀当场。
楼主大人说,蟒袍跟镇国公的爵位都舍在京都司天监,准备留给陈无双,谷雨不自觉微微一笑,听说只跟二爷学会抱朴诀和骂街两样本事的公子爷,如今已是金榜题名的探花郎了,不知道以后能不能也写下几首读着朗朗上口的诗词,别去写小曲送到流香江上让花船姑娘们传唱才好。
说来也巧,在洞庭湖上喝了陈无双三碗送行酒北上投军的薛山,如今就在雷鼓营中,他最早是奔着威名赫赫的拨云营来的,得知谢逸尘起兵造反之后愤然离队,混在雷鼓营里效命,本就是为了杀妖族来的,大好男儿怎么肯为虎作伥助纣为虐?
从打听到谷雨行踪,薛山就登即前来叙旧,司天监里他就认识两个人,自认为跟谷雨有些交情,不至于被那位看一眼就让人心折不已的楼主大人怀疑居心,拎着一坛子烈酒走到旁边坐下,见谷雨并未外放真气阻隔雪花,头上身上都落了厚厚一层积雪,嘴里哈着白气拍开酒坛封口,又从怀里摸出两只宽口大碗,笑道:“雍州这天气真他娘呆不惯,这要是在楚州,侯爷家里的花都开满了。来,喝碗酒暖暖身子,我刚才听那位立春将军说,狗日的妖族一时半会还没凑齐人,估摸着会夜里攻城,那可有一场硬仗得打了。”
要是换个地方跟薛山重逢,谷雨说不定心里会很欢喜,可这时候只能点点头接过酒碗,出声道:“公子就挺喜欢这种天气,一路上没少念叨越往南走就越见不着下雪了,薛大哥,你离开楚州以后有没有想过再回侯爷家?”
端起大碗一饮而尽,烈酒入喉立时就驱散了几分寒意,满脸络腮胡的汉子低笑一声,“怎么没想过,侯爷一家对我都不错,只是薛某修为浅薄没什么大用处,回报不了一二。我要来雍州的时候跟侯爷辞行,小侯爷还专门送了我一柄好刀,是地品呐,值钱货,我一直都没舍得用。可我身无余财囊中羞涩,只好祝小侯爷有朝一日扶摇直上,鹏程万里。”
谷雨这碗酒喝得很凶,迎着凛冽北风连带飘落而下的雪花一同猛地灌进嘴里,呛地咳嗽两声,微黑的脸庞上立即有了一抹红晕,低声道:“我不祝公子前程远大,也不祝他踏足五境。”薛山眉头一挑,刚想问是不是陈无双其实对她并不好,就听见谷雨的声音微微大了几分,再度开口。
“我只愿公子从今而后下雨有伞,醉酒有茶,每一觉都睡得踏实,每一顿都吃得应口。我只愿他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对墨莉姑娘心意,遇上的每一个人都脾气好些,听到的每一句话都不是骂他顽劣不堪造就。”谷雨垂着眼帘,看不见泪光却能看见笑意浅浅,“薛大哥,公子他其实是个好人呢。”
薛山有些动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良久才磕磕绊绊地开口,“无双公子就是心性跳脱了些,行事多少让人觉得出乎意表,确实···确实能算个好人。”他忽然想起,从朔阳城通往洞庭湖畔的官道上,那嬉皮笑脸的白衣少年伸手搭在他肩上,低声嘿笑着说起流香江上的风流韵事,男人嘛,好喝花酒、好听小曲儿不算毛病,等雍州的事了了,一定得去京都宰他一顿,咱也见识见识天子脚下的花船跟洞庭湖上的有什么区别。
谷雨自己倒了一碗酒,好像能猜透薛山心中所想一样,拿起佩剑轻声道:“薛大哥,要是我···我···你以后再见到公子,就告诉他一声,谷雨从小就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儿,那七千里路是我最快活的日子。谷雨不是我的名字,是这柄剑的名字,以后司天监还会有新的谷雨,让他不要···不要···”
薛山悚然一惊,这话怎么听都像是谷雨在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