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阳城淅淅沥沥下起一场润物细无声的春雨,合着居无定所断肠人再压抑不住的泪水一同落下,滴滴答答,敲打在墨莉柔情似水的心头,涟漪一层压着一层,没等圈圈荡开就又被打碎。
从在康乐侯口中得知了谷雨的死讯,陈无双就一直把极大的悲痛死死压制在舌根底下,未曾吐露心底真正的情绪,可是一见到亲近的墨莉,原以为不逊色于那道二十三里城墙的坚强,却在一瞬间轰然崩溃倒塌。
孤舟岛一行人鱼贯而入,一袭素净青衫看起来更像个儒雅书生的贺安澜走进门,第一眼就注意到梧桐树下站着个浑身气机犹如深海的蒙面人,眉头先是一皱旋即就恢复谦谦君子做派,拱手抱拳算是见过礼,曲瑶琴沉沉叹息一声,别过头不忍去看陈无双,发现了桌上的宣纸,悄然扯了扯夫君的衣袖,二人走到桌子旁,都被那七八张宣纸上饱含蓬勃剑意的字迹所吸引。
贺安澜能认出纸上不大工整的古篆体是写的《春秋》开篇内容,皱眉看向不明身份的蒙面修士,白行朴微微摇头,伸手指向他背后的陈无双,示意这些字迹都是出自于那少年之手,贺安澜下意识回头瞥了一眼,墨莉正轻轻捧着他脸擦去泪痕。
离陈无双只有六七步距离却像隔着天涯的蒋柔儿,痴痴看着鬓间发丝被雨水沾湿而浑然不觉、容颜美得不可方物的黑裙少女,不知不觉低下头咬着嘴唇缓缓退后两步,面色苍白神情凄楚,周和渊看见墨莉手里的那截三尺翠竹,立即联想到陈无双给他用过的那瓶见效极快的金疮药,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傻师妹,人家一个是司天监的嫡传弟子,一个多半是太医令楚大人的晚辈,门当户对天作之合,咱们苍山剑派拿什么比啊。
雍州的消息传得极快,离开白马禅寺就御剑直奔百花山庄的众人,反倒比陈无双更早得知了二十四剑侍战死十一人、司天监惨胜一场的事,忧心忡忡的沈辞云见换了黑衣的少年哭出来,心里才松了一口气,当年他遭逢大难不死刚到孤舟岛的时候,师娘就说过,心里的事积压得太久是会把人压垮的,哭一场才能把那些悲痛宣泄出来,但是自己闷在屋里哭不是好事,会越哭越觉得苦,只有在别人面前痛痛快快落泪才管用。
院子里,唯独最后进门的玉龙卫副统领钱兴,脸上似乎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公子爷只要是个重情重义的,即便半点修为都没有、在京都里做下的事再荒唐些,也有资格登上镇国公府那座观星楼的七层,玉龙卫跟二十四剑侍之所以对司天监忠心不渝,很大程度就是因为陈家上下都是重感情讲仁义的人,难道陈伯庸不知道光凭玉龙卫守不住城墙,难道陈仲平不知道一己之力挡不住凶兽,无非都是宁可客死异乡,也要报答皇家李氏一千余年的青眼有加罢了。
或许是觉得这场适逢其会的春雨让人心里烦闷,蒙着面的白行朴一振肥大衣袖,扬手随意一挥,漫天灰蒙蒙的阴云和交织缠绕的雨丝登时尽数散去,低头揣摩陈无双字迹里罕见剑意的贺安澜骇然抬起头,不可思议地喃喃道:“十一品凌虚境。”
进门之后的第一眼,贺安澜就感受到自己四境八品的修为在这个蒙面人面前似乎显得很渺小,知道对方必然是已臻五境修为的高人修士,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白行朴有意无意露了这一手,贺安澜立即清晰感知到了他的境界。
出身司天监的公子爷虽说对五境高人司空见惯,甚至天底下仅有三位十二品的渡劫境修士,他与其中苏慕仙、任平生两位都有过不浅的接触,但其实世间真正能迈出关键一步,从而晋升九品能被称作高人的少之又少,贺安澜到现在都止步于八品未得寸进,眼前忽然出现一位身份不明的十一品修士,任谁也难免生出敬畏之心。
许佑乾低低笑了声,恭恭敬敬跟贺安澜曲瑶琴夫妇二人躬身见礼,凑到沈辞云身边,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道:“陈大哥说,他从此再不
穿白衣了。”
这句话打破了西苑压抑沉寂的气氛,墨莉心疼地看着双眼无神的少年,温柔伸手替他抚平衣裳褶皱,钱兴心中没来由一阵暖流缓缓而过,换了一副谄媚笑容堆在满是横肉的脸上,上前恭维道:“公子爷这身打扮,正好跟少夫人相得益彰,金童玉女佳偶天成啊。”
蒋柔儿听见这体重足有两百斤朝上的胖子口称“少夫人”,把头更埋低了几分,是啊,无双公子何等风流人物,就得黑裙姑娘这样出众的女子才配得上。
想来驻仙山上没有弟子能像钱兴一样把拍马屁当做毕生事业,白行朴讶然抬头看了眼腰间悬刀的胖子,问向小侯爷道:“这胖子是司天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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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面人刚露了一手云消雨散,向来极有眼力劲的钱副统领当然不敢造次,回身拱手道:“在下司天监玉龙卫副统领钱兴,见过前辈。”这句话说得规矩肃然,表情从谄媚到郑重的变化圆润自然,让身居驻仙山掌门高位的白行朴都不免有些叹为观止,点点头意有所指道:“陈叔愚的确知人善用。”
话里的意思,无非是说派钱兴这种朝堂上寻常、修士中少见的人才跟随陈无双,堪称妙到毫巅。
陈无双抱着墨莉的手,神情多少有点不大自然,赧颜道:“无双适才失态,还请贺师叔、曲师叔不要见笑。”
贺安澜摆摆手示意无妨,在沈辞云口中了解了司天监这位嫡传弟子凄惨身世的曲瑶琴,看向少年的眼神就柔软中带着几分同情,岔开话题笑着问道:“听说你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