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五,斗指东南维,立夏。
大周景祯皇帝下旨,封六皇子李敬廷为宁王,封地江州,即日出京就藩。
找楚州都督黄大千借了柄军中制式长刀挂在腰间,换了一身普通黑衣的陈无双,戴了顶低头时能遮住大半张俊朗面孔的斗笠,看起来像是江湖中常见的少年游侠儿,与黑纱蒙面、手执上弦月掩人耳目的墨莉,悄然跟康乐侯爷辞行,混在热闹早市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就近从岳阳城北门骑马出了城门,刚下过场淅沥小雨的官道上,马蹄声扬不起半点尘土,千里万里,决然向北。
与此同时,大都督家最爱出城打猎的千金黄婉宁带着十余名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扈从,打马从南门出城,路过那家卖豆腐脑的摊子时呼啸而过并未停顿,摊主姑娘站在还没来得及收起的雨棚下不经意间瞥了一眼,讶然发现那位小姐身后趾高气扬的扈从里,好像有个身量不高的半大孩子,学人带着一顶不小的斗笠,匆匆而过看不清面容。
有个掌管一州兵权的父亲,黄婉宁带出来的马匹自然都是最擅奔袭、耐力持久的军马,一行人高坐马背上溅起点点泥花一路朝南奔出六十里开外,为首身穿火红色束袖剑袍的少女才拽着缰绳吁停坐骑,摘下肩上的硬弓和箭壶扔给身侧随从,看了眼身后被马匹颠得龇牙咧嘴的小侯爷,把弯曲食指放在唇间吹了声响亮的唿哨,不多时远处就有人赶来一驾马车。
“就送到这里吧,你们该打猎就去打猎,等天色黑了,找个身材瘦削的换上套红衣裳,扮成我的样子再回城去,接下来的事情我爹爹会有安排。”等马车靠近,黄婉宁见乔装打扮隐身在一众都督府扈从中的许奉点了点头,这才放心纵身跃到马车上,跟小侯爷许佑乾一起钻进车厢坐定,掀开窗帘简单地交代几句。
车夫自觉让开位置,换乘黄婉宁留下的那匹骏马,在马上欠身一礼,看着许奉挥动鞭子掉转车头往南缓缓驶去,慨然叹了一声,扬声道:“末将等,恭送小姐。”直到马车渐行渐远,灰蒙蒙的天空又开始下起稀疏细雨,才领着身后十余骑改了方向朝西去,雨中打猎,说什么也得带几头像样的猎物回去,好让唉声叹气实则内心欢喜的大都督夜里有下酒的野味。
赶车的许奉披上蓑衣,把斗笠的帽沿压得很低,小侯爷跟黄婉宁隐秘出城的法子,就是久经江湖的八品修士所想出来的,岳阳城里的侯爷和大都督还有后手连环计蒙骗那位巡抚大人,过了云澜江再御剑也不迟,总归此行要去的百花山庄不算太远,他更好奇司天监那位行事让人捉摸不透的有趣公子爷,北上雍州之后能掀起多大风浪来。
车厢里,坐没坐相的小侯爷心情极好,用衣襟兜着一捧炒豆子咯嘣咯嘣嚼在嘴里,看了眼既兴奋又紧张的红衣女子,笑着打趣道:“婉宁姐姐,路还远着呐,坐马车到云澜江少说也得一天一夜,来尝尝这豆子,咸滋滋的越嚼越香,就是少了壶好茶,吃多了觉得噎得慌。”
怀里揣着七八张宣纸的黄婉宁睫毛很长,翻起白眼来尤为好看,伸手抓了把豆子,一粒一粒往嘴里丢,问道:“那天陈大哥答应你的事,是传你剑意摘叶的手段,还是剑气成花的绝妙御剑诀?”
自小就爱舞刀弄剑的姑娘,说不羡慕小侯爷的机缘是假的,可是姑娘家脸皮薄,先前又看不大起陈无双,不好意思跟许佑乾一样舔着脸求更厉害的御剑术,但此去云州真要是能学到孤舟岛的手段就已经心满意足了,爹爹说了,东海孤舟岛虽在大周境内不如越秀剑阁、驻仙山名声显赫,可也是传承了数千年之久的底蕴深厚的修士门派,光墨莉教的那两套入门浅显剑法,就可称价值连城了。
挥鞭驾车的许奉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没本事放出灵识隔绝车厢动静的许佑乾也不怕被他听了什么去,嚼着豆子含糊不清地嘿笑道:“婉宁姐姐这就有所不知了,陈大哥其实是百花山庄的后人,只是当年一场大火中被司天监剑气沛青冥的仲平前辈救了去,才改姓为陈。两百年前睥睨天下的逢春公总该听说过吧?陈大哥那一手剑气成花,就是逢春公的天香剑诀,艺多不压身嘛,我去云州就是为了学这门手艺。”
黄婉宁眉头一挑,诧异问道:“陈大哥是花家后人?不是说百花山庄在十余年前就毁于一场大火满门惨死了?这些事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
“嘁,你知道的还多着呢。”小侯爷轻蔑地瞥了她一眼,算是以牙还牙报了刚才白眼之仇,歪着身子一副可恶的世家纨绔子模样,见黄婉宁抬手作势欲打,忙换了副笑脸讨好道:“姐姐且慢动手,听我跟你说说就是了。”
车厢外,催促马匹加快速度的许奉莞尔一笑,暗道要是黄婉宁得知了侯爷跟大都督安排的后手,可怜的小侯爷兴许还得吃些苦头,这一顿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啊。
黄婉宁冷笑着放下手,等许佑乾咽下嘴里的炒豆子,威胁道:“先说完再吃,不然我现在就把你踹出去。”
小侯爷连连点头,尽管真要动起手来,学了个半吊子紫霄神雷诀的他完全能占据上风压着黄婉宁打,但打女人这种事,堂堂许家小侯爷岂能为之?笑着解释道:“你当陈大哥、沈大哥他们为何在岳阳楼外、洞庭湖上一连两次跟黑铁山崖那帮